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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我在大大的窗台上走来走去。我喜欢房间里那大大的窗台,喜欢穿着玫瑰色睡裙在窗台上走来走去,喜欢把窗户打开探出半个身子去,让风拂过身体,有灵魂飞翔的感觉。卓不喜欢我在窗台上走,他有恐高症。他说看见我在窗台上走他就紧张。据说拥抱可以缓解紧张的情绪,我曾经想,如果能换来他一生一世结实的拥抱,我情愿这么跳下去。卓一把把我抱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要和人对着干,别人说东,你就偏要向西,叛逆得了得。卓有点生气。

  我笑,我要保持优雅的姿态和妩媚的眼神。

  卓说他有恐高症时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男人以自己有恐高症为借口节省下本应乘火车的时间来陪情人。我笑,我说卓,我一定得帮你戒掉恐高这个好习惯,他不明白我另有所指。

  我说,卓,你不会也以恐高症为借口来我这里的吧。

  卓不再理我,自顾自看起了电视。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膝上,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看着电视,挡住他的视线,我去吻他的唇,嘴唇却落在了他的脸上。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被折断了,脆生生的。

  我点了只烟,坐在藤椅上,满屋子又弥漫了小兵的气息。卓担心又带些厌恶地看着我。他说,冰蓝,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快熄掉。

  我以小兵的姿势夹着烟,眼泪就滑了下来。小兵总是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的底部,吸的时候挡着半张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曾经为这个手势着迷。

  我说,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八章 灰色往事

  以后的每年清明,我会带三束花去扫墓,一束给妈妈,一束给奶奶,还有一束给那个抚养我长大的女人。

  我们都是感情的牺牲者,这世界没有对错。

  那个冬天,窗外飘着很大的雪,医院的产房里,医生拉着男子的手不让离开,产床上的女子已经奄奄一息,我生下来的时候,妈妈已经断气了,她没有来得及看我一眼,产房里很安静,窗外的雪也很安静,刚刚落地的我居然没有哭,妈妈也没有哭,令人窒息的安静,爸爸在这一片寂静中崩溃,他以为他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而我,却奇迹般地活了过来。我出生的时候不到5斤重,是的,我是个早产儿,而妈妈,有先天性心脏病。她为了对爸爸的爱用生命作了一次大胆的尝试,以一个生命取代了另一个生命去爱我的父亲。我没有见过我的妈妈,她却给了我坚强的生命和美丽的名字:冰蓝。

  从小我就是个不爱哭的孩子,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大人们曾经以为我是个失聪的孩子,那时候,产房里的一个嗓门很大的男婴,只要他一哭,所有的孩子都会震天般地响应,只有那个叫做冰蓝的小女孩,从来不哭,只是睁着双眼看着这陌生的世界。奶奶拿来拨浪鼓在她的耳边摇摇,她转头去看,奶奶一下子就掉泪了,她跟医生说,这孩子能听见,能听见。

  冰蓝,一出生就带给家人太多眼泪的冰蓝。

  奶奶说,你小小的时候就不哭,很乖很乖,如果不抱你出来,别人都不会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那时爸爸在农场劳动,把我带在身边,奶奶会来帮忙照顾,还有一个叫做莲的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我的小保姆。她每天抱着我,幼年的印象里只有那条粗粗的辫子,莲指着墙上天安门的画儿天天对我说,天安门,天安门,莲的梦想就是去看看天安门,而我,会说的第一个字不是妈妈,而是门。莲开心地冲到门外对爸爸喊,大哥大哥,蓝蓝会说话了,我就看到爸爸眼睛里闪着的光。

  没有奶水,爸爸牵回了一头奶羊,每天挤最新鲜的羊奶给我,后来奶奶说,蓝蓝,你是吃羊奶长大的,自此,我再也不吃羊肉。

  爷爷奶奶是除了爸爸以外最疼爱我的人,我常常问奶奶,妈妈呢?她就说,妈妈去了很远很美的地方,去给蓝蓝摘最美丽的花朵,用云彩给蓝蓝做最美丽的衣服,等蓝蓝懂事了,妈妈就会回来,我就开始盼望自己快点长大,快点懂事,开始盼望十八岁,大人们都说,十八岁就懂事了。我身体不好,爷爷每天背着我去卫生所打针,爷爷说,蓝蓝最勇敢,我就不哭,咬着牙,一点都不疼的样子。我喜欢爷爷的肩膀。直到五岁的一个清晨,我去爷爷的床前叫他起来带我去看荷花,可是爷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怎么都叫不醒。爷爷走了,我没有哭,奶奶说,爷爷去看妈妈了,他去给妈妈送衣服,然后带妈妈回来。

  我就每天坐在门外的小凳上等爷爷回来。

  然后爸爸返城,我看见莲在墙角默默地哭泣。莲是我四岁以前的妈妈,每天抱着我唱歌,好听的山歌。

  爸爸返城后被分到了研究所,拿着微薄的工资养活着我。我总是问他,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爸爸抚着我的头发,静静地看着我,很快了,很快了。我不懂爸爸的眼神里装着的原来是悲伤。

  奶奶对爸爸说,找个合适的结婚吧,孩子也需要母亲。

  奶奶说,陈希那孩子不错,又是大学老师,要学问有学问,要人品有人品,要相貌有相貌,又不嫌弃你,你还犹豫什么?

  爸爸依旧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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