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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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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地把地图拿过来一看,当时就吓傻了,因为在地图边的空白处,你用红铅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我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就乱了。就像在考试前预先偷看了答案,一波一波的疑问和惊喜,像海浪一样朝我打过来,从我的心里,从我的嗓子里,涌出来:难道说--我不敢往下想,也不敢看你的脸。小王正在修车。白庭禹副县长站在路边抽烟。车上就我们两个人。静静的。我一个人呆呆地看着窗外,傻傻地想了半天,最后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看见了远处那片紫云英花地。哦,紫云英!我看见花地中矗立着一棵孤零零的大楝树。恰好,一片浮云的阴影遮住了这棵树。我心里忽然一动,就把眼睛闭上了。心里想,现在我把眼睛闭上,我在心里默默地数十下。如果这事真的能成,等我数到十下的时候,睁开眼睛,就让这片阴影从大楝树上移走吧。可我闭上了眼睛,就再也不敢睁开了。足足等了七八分钟之久,当我睁开眼睛一看,天哪!那片阴影还在那儿…… 它还在那儿。一动不动。而在别的地方,村庄、小河、山坡上,到处都沐浴着灿烂的阳光。苦楝树下那片可怜的小小的紫色花朵,仿佛就是我,永远都在阴影中,永远。它在微风中不安地翕动,若有所思,似火欲燃…… 11 姚佩佩归案后的第二天,谭功达和高麻子以包庇罪和反革命罪同时被捕。九个月之后,姚佩佩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被押往军分区的靶场,执行枪决。当时,省医学院在梅城设立了第三分院。姚佩佩的遗体因无亲属认领,最后被扔到一辆小卡车上,运到医学院的解剖室,进行教学观摩。最后,她的一只肾被取了出来,浸泡在福尔马林的溶液中,制成了医用标本,陈列在解剖室外的玻璃橱柜中。 谭功达在梅城第二模范监狱一直被关到1976年。十多年来,他一直在持续不断地给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写信,并附上了一幅幅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得懂的"梅城规划草图"。到了这年的九、十月间,他因肝腹水死去。在弥留之际,他听到了监狱外的鞭炮声响了一夜。 "谁在放鞭炮?"他嘀咕了一句。 在朦胧中,他看见姚佩佩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坐在他的床铺边,看着他,漾漾地笑。 "谁在放鞭炮?"他又大声地问了一句。 "全城的人都在庆祝。"佩佩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道。 她的手软绵棉的,凉荫荫的。 "庆祝?庆祝什么?为什么要庆祝?" "因为,共产主义已经实现了。"佩佩笑着对他说。 "可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怎么到处都是黑暗?" "你不用看。你闭上眼睛,我来说给你听。这个社会呀,没有死刑……" 没有死刑 没有监狱 没有恐惧 没有贪污腐败 遍地都是紫云英的花朵,它们永不凋谢 长江不再泛滥,连江水都是甜的 日记和私人信件不再受到检查 没有肝硬化,也没有肝腹水 没有与生俱来的罪恶和永无休止的耻辱 没有蛮横愚蠢的官员,也没有战战兢兢的百姓 如果你决定和什么人结婚,再也不会有年龄的限制 "这么说,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 "对,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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