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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啊,这么说,手术还正在做着呢?”柴云部长说话的节奏比刚才放慢了一些。

  “没事,有人在那里。柴部长,找我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汪洋还是想早一点儿知道部长找他有何公干。

  “哦,正赶上你爱人做手术,真是时候不太好,让我和不和你说呢?”柴云说道。

  “柴部长,还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吗?我既然来了,你就说吧,说完了,我就回医院。”

  “那好吧,那我就说,反正是早晚也得告诉你。你还记得啤酒节时你们的那篇关于摆在现场的花卉丢失的报道吧。那次的影响特别不好,给我们市的形象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市领导极为不满。当时就已经表态,要设法挽回影响,要严肃处理,对责任单位和责任人都要严肃处理。当然,后来你们又做了几篇挽回影响的报道也还可以,可功归功过归过,该处理还是要处理的,这也是市主要领导的意见。你们当时也有个情况说明,我仔细地看过了,当时你是住在医院里的,应该是秦总值班,可他提前走了,最后那个请示电话打到了你那里,是你表的态,那责任也就落到了你的头上。我们已经开过部委会,我们研究决定,对凡是涉及到这个报道的单位都进行通报批评。对你们宁阳都市报的责任人当然要处理,这责任具体地也就落实到了你的头上了,也就是说给你行政记过处分。市领导要听我们部里对这件事的处理意见,这几天李凡副书记又过问了此事。这说明市领导是很看重你们新闻媒体的新闻报道工作的。你还有什么想法吗?”说完,柴云认真地看着汪洋表情的变化。

  汪洋已经明白柴云是要让他表态,可他没有马上回答,犹豫了半天,才抬头看了看柴云,说道:“柴部长,这件事都已经定了,有什么想法还有用吗?这篇报道是我当时同意的。我当时是在医院里,我也没有亲自看到这篇稿子,他们就是在电话里和我说了一下,我听后,觉得事是反面的,文章是从正面切入的。我拿着电话想了一会儿,就认为积极意义远远大于负面影响,也就点了头。行,就这样吧,以后我还更需要加强这方面的修养。柴部长,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汪洋回到医院时,童小舒已经被送到病房里。病房里有两张床位,另外的一张床上还没有病号入住。汪洋走到童小舒跟前,她还在那里昏迷着。汪洋看到童小舒躺在那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就觉得眼睛里有一股泪水拼命地往外涌动。那一刻,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因为自己感觉受了处分有些委屈,还是看到童小舒身上到处插着管子,而生发出的担忧的缘故。他站在那里,把童小舒身上盖的被子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像是怕她着凉似的。然后,他走出了病房,李杨也跟着走了出去。

  汪洋重新回到病房时,童小舒依旧在那里昏睡着,汪洋找了个小凳子放到童小舒床位的旁边,坐了下来。他看着童小舒躺在那里,什么反应也没有。这时,他慢慢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汪洋明白自己对童小舒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从来就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谈到过他的这种感觉,那是没有办法谈起的。他也没有那种可以让他自己诉说的对象,从来就没有过。童小舒似乎也同样知道汪洋对她的那种感觉。他们就是这样在婚姻的岁月里跋涉着,似乎都是小心翼翼而又缺少激情地跋涉着。

  汪洋当然知道,他自己在童小舒的眼里是美好的,而自己更知道自己对童小舒的那种感觉,当然同样是美好的。而那种美好,当她离开了他的时候,或许是很难再能寻找到的。汪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可他一直感觉到,准确地说自从和她走到了一起开始,就一直仿佛觉得童小舒的那种美是他可望可及却难能尽情享受的。他需要倾诉时,他常常觉得她不是最能与他共鸣的心灵故事的倾听者;当他最需要痛哭时,她不是那个最能读出他悲凄音符中的含义的解码器;当他最需要释放那压抑已久的爱的情愫的时候,她不是那个让他赤裸着心灵扑向那晶莹的肌肤时,立即会被融化的随时都可以燃烧的壁炉……

  汪洋当然知道,那确实不都是童小舒的过错。他何尝不想改变自己,其实,他已经无数次地想到过改变了。当他每次从国内和国外出差归来,他都尝试着用心地去为童小舒买回来一些在他认为女人们应该喜爱的礼物,他几乎每一次都这样做了,可每一次也都是平平淡淡而已。他当然了解童小舒,他当然知道像童小舒这样档次的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可他已经尽力了。

  童小舒对他的爱,那是汪洋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得到的。可他有时也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久居芝兰之室,而不知其香呢。他常常这样徜徉在寻求答案的思维里,但从来就没有断然得出过答案。

  那还是多少年前的一个清晨,汪洋送汪小凡去托儿所,走在大街上险些被车撞上,而被一个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救了的那件事发生后,他在电话中把这件事告诉了正在省城学习的童小舒。童小舒第二天就从省城赶了回来,晚上一进门的时候,她同时看到了汪洋和他们的儿子。她立即扑到了汪洋的怀里失声痛哭:“我不去学习了,我不去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那一刻,汪洋已经感觉到,童小舒对他是那么的需要,那种需要甚至超过了她对他们儿子的那种情感。几天后,是在汪洋的再三劝说下,她才返回了省城。还有一次,也是若干年前的事情,那是汪洋去国外出差回来,在北京转机回宁阳前,天降大雪。童小舒和汪洋的司机去飞机场接他,飞机在宁阳的上空盘旋了几个来回才降了下来,结果最后冲出了跑道。其实,最后飞机只是冲出了机场的栅栏,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可当童小舒知道飞机冲出跑道的那一刻,她立即昏了过去,等汪洋走出机场的时候,童小舒已经躺在医院里……

  此刻,汪洋坐在童小舒的身边。准确地说,是上午他在单位里知道童小舒已经躺在医院里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才突然间觉得,他是需要她的。那种感觉或许是在意识到有可能会失去她的时候才体会出的一种需要。顷刻间,汪洋的心里有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够感悟而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隐隐的内疚。

  吃完饭后,只有他的两个邻居留在了病房里。他和李杨都去了单位。

  汪洋走进办公室后,很快就走了出来,他往秦南的办公室走去。秦南正呆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两眼目睹着天花板的斑驳。他没有注意到汪洋把门推开,当汪洋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时,他才注意到汪洋的存在。他们谈过关于童小舒住院的话题后,汪洋才说道:“印刷机的事,你就着手办吧。合同我看可以签了,越快越好,不能再拖了。你们已经去过上海,这样也就不用去国外了,就按照编委会商定的意见办。就进那台雪兰机,85000转的,要有点儿超前意识。合同签下后,就让他们先按照厂家的意见安排基座的施工。”

  晚上,汪洋回到了医院的病房里。

  十点多钟,病房里就剩下了他和童小舒两个人。童小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眸子像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左转转,右转转,那种灵动与敏感,让人感到她一定是在思考着什么。她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汪洋,汪洋……”

  童小舒紧紧地用手握住了汪洋的手,汪洋感觉到她的那双手的苍白与无力,他同时感觉到她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握着的。汪洋同样用自己的双手握着童小舒的手,似乎是要把自己此刻内心世界的那份复杂的感觉传递给她。他问道:“你怎么了?是嫌我来得太晚?”

  童小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像是没听到什么似的,而是她吃力地说道:“汪洋,汪洋,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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