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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孟绍宇不理他,把纸袋丢在箱子上,嘱咐旁边的工人,“给我装进去。”兀自走进屋里检视去了。

  敏妤抢上前去,热情地对工人道:“我来帮你。”说着,乘势将纸袋抽过来,绕开白绳子的锁扣,急迫地翻出里面的内容来看。

  工人本对她存了几分好感,没想到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又见她与孟绍宇是熟识的,也说她不得,只能小声催促,“姑娘,快给我放好吧,一会儿主人家来看见了,我们要扣钱的。”

  敏妤却紧抿双唇不吭声,手上死死攥着那几幅素描,越看越不是滋味——全是伊楠,有微笑的,有惆怅的,有生气的,每一张都栩栩如生,仿佛象活的一样。她猛力将画塞回去,直起身来扭头就往隔壁走。

  工人朝她的背影不满地瞥了一眼,嘴里轻声嘀咕了两句,又把袋子重新收拾好,塞进满当当地箱子里,学着孟绍宇适才地洋子拿膝盖一挤,顺利地盖上盖子,锁好,然后就着箱子上满意地嘘了口气。

  所有地东西都收拾到了门外地走廊上,孟绍宇也没几个箱子,工人开了电梯,小心殷勤地逐一搬进去。

  孟绍宇锁上门,最后看了一眼隔壁,门紧闭着,连敏妤都回去了,他呆呆地朝着那扇深褐色的门盯了片刻,眼里即有期待又有失落,有人在身后喊他,“孟先生,进来吧。”

  他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将背上的行囊又整了整,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进电梯。

  门很快就阖上,下行了。刚才还闹哄哄的走廊,一时只余了让人发虚的空旷的寂闷。

  门的这一边,敏妤正在向端坐在电脑前的伊楠发火。

  “姚伊楠,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当初那点执着的劲儿都跑哪儿去了?”

  伊楠叹了口气,不得不转过身来,背对着电脑,“你这又是怎么了?”

  敏妤的胸腔激烈地起伏,眼前飘来飘去的都是那几幅画和面前伊楠淡然的一张脸,她突然恨得牙根痒痒,为什么有些人求都求不得,而有些人却不知道珍惜。

  “是你对不起他在先,你装什么清高,你如果心里还有他,就放下自尊,赶紧下去找他!还来得及!”

  伊楠静静地盯着她看,敏妤威怒的眼眸在她平和的凝视下渐渐褪去火气,转而闪烁不定起来,她把目光别向一方,低声道:“小孟他根本就没忘了你,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呢?他这一走,以后再要想让他回来恐怕就不容易了。”她喃喃地细述,连自己都未察觉语气里越来越明显的哀怨,而伊楠却感觉到了。

  伊楠心里有些酸楚,分不清是为了敏妤还是为了自己,她低下头去,思忖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小妤,他走了,可还是会在这座城市里,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敏妤怔忡地看着她,伊楠的脸色如此平静,“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自己真正要什么。这么多年,我的心里塞满了太多的人和事,一直没办法心平气和的过日子,你说的没错,以前的我太执着,太自以为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要把我的心空出来,好好透透气。小妤,不是我想装清高,只是我真的累了。”

  “小姑……”看着伊楠疲倦的神色,敏妤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冲动,“我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可你知道,小孟他,他对你真的一直……”

  “小妤,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所以,”伊楠转脸向着窗外,幽然道:“等我走了,你好好把握机会吧。”

  敏妤惊愕而愧疚地望着她,哑然无语。

  冯奕打来电话的时候,伊楠正坐在被窝看书。敏妤下午出去找朋友逛街散心去了,临走时,嘱咐伊楠说如果玩得晚了,也许不会回来过夜。伊楠知道她心里正别扭难堪着,于是也没勉强。

  “伊楠,我回来了。”冯奕得声音难得有些沙哑,有种掩饰不住的颓唐。

  “哦,都解决了?”伊楠淡淡地问。

  虽然明知冯奕的来电一定会向自己透露不少有关梁钟鸣的最新信息,可伊楠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提不起多少兴趣来。也许在见到梁太太之后,她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关于“爱”的美好幻想都被击破了,那段她曾经极为珍视的感情经不起现实一而再再而三的“凌迟”,而她去见梁太太,则是最终将“爱”送上了断头台,从此尘埃落定,斩断前缘。她也没有料想中的那么唏嘘感伤,也许很多滋味要等一阵子之后,在心里发了酵,千般酝酿之后才能品出真实的滋味来。

  “梁先生把这远大的股票都卖给了许志远,条件是把那五家酒店都赎了过来,现在梁先生是酒店集团真正的主人了。”冯奕直接而沮丧地说,却不再似从前那样愤慨,“他说这是把酒店维持下去地必要举措。”

  伊楠的心上落下一声叹息,什么也不想评说,那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沉默了片刻,她仅仅问:“你有什么打算?”

  “梁先生说我可以继续留下来打理酒店,但是……”他说到这里,却顿住了。

  伊楠调整了一下坐姿,放在被子上的书被她重新擒在手里,因为觉得这个电话即将结束了。她温和地敷衍着,“这不挺好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梁先生能有一块独立的业务么?”

  “不,伊楠,事情没这么简单。”冯奕喃喃道,“一直以来,我太自作聪明了……”

  90章 黄雀捕蝉

  律师将双方签过字的协议又仔细浏览了一遍,这才小心地装回档案夹中,欠身分别与梁钟鸣跟许志远握手,然后先行告退,功德圆满。

  这是梁钟鸣在远大总部的办公室,宽敞洁净,光线透亮。

  两兄弟都以自认为最舒适的姿态坐在沙发里,丝毫没有要立刻分道扬镳的意思。

  “大哥,你会不会怨我?”志远从沙发几上的盒子里抽出一根粗雪茄,放在鼻子上陶醉的嗅了一嗅,味道醇厚。

  梁钟鸣淡淡一笑,“没什么好怨的,这些本来就该是你的,再说,我还得谢谢你成全我,可以做点自己的实业。”

  志远也笑起来,纯净的笑脸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富有朝气,只是他过于惨白的肤色在梁钟鸣看来却是一中罂粟般的醚毒。

  “哥,我记得小时候妈每次惩罚我,总是你偷偷来救我,那时候我们多好啊!”他不无遗憾的感慨。

  梁钟鸣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有条不紊地敲着拍子,仿佛心里正演奏着一曲悠扬的曲子,全然没有败将的狼狈。

  志远把玩着指间的雪茄,继续说:“虽然咱们不是亲兄弟,可在我心里,我一直当你是最亲的人,呵呵,想起来就觉得可笑,这个世上唯一对我有‘爱心’的人,不是自己健在的父母,而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梁钟鸣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似听非听地含笑沉默。

  志远叹了口气,仰脸靠在沙发上,仿佛也不指望梁钟鸣在听,只是有些话他憋在新里太久了,终于可以在此时得以抒发出来。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你一直都那么优秀,你比她亲生的儿子都优秀,有你在一旁比照着,她又怎能不厌弃我呢?我想,如果你是妈妈亲生的,她一定会引你为荣,可惜——你不是。”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我嫉妒你。不,那时候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一点,不管是你得到全部爸爸的爱,还是妈妈因为你的才干和跟严家的关系不得不重用你,这些我都不关心,我讨厌生意上的那套,你喜欢,我全让给你都无所谓,但是……”他的嘴角渐渐抿紧,线条也越来越僵硬,他低着头,所以梁钟鸣欣赏不到,而他的嗓音却逐渐颤栗起来,“你为什么连她都不放过?”

  梁钟鸣随无声的节奏跃动的手指缓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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