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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言希嘟囔着跑到洗手间,阿衡搁了馒头抱着修理箱走了出去。

  却未注意,思莞黑了一半的脸和不是滋味的另一半脸。

  果然,看到了近乎瘫痪的自行车。

  她皱眉,为难地看着比自己岁数还大的车链。

  钳子螺丝刀倒了一地,得,看哪个顺眼上哪个吧!

  噼里啪啦,叮哩咣当。

  阿衡看着微颤颤返回原位的链条,觉得自己实在人才,哪天问问何爷爷,缺不缺人……

  “怎么安上的?”言希惊诧。

  阿衡沉吟,这是物理原理还是数学原理还是两者都有?

  她抬头,言希却笑了。

  阿衡知道自己脸上一定不比刚刚的言希好看到哪,严肃了,掩饰脸红——“我觉得吧,你应该,谢我。”

  言希也严肃——“我觉得吧,你应该,考虑一个喜好喜剧的人的心情。”

  阿衡瞪,一二三,忍不住,笑。

  言希也笑,食指轻轻蹭掉女孩眉心的一抹黑——“谢谢,今天我能骑上这辆洋车儿,感谢cctv,感谢mtv,感谢滚石,感谢索尼,感谢阿衡,行了吧?”

  阿衡含蓄点头,暗爽。

  呵呵。

  这一日,阿衡坐在自行车上,像极了电视上抬花轿的颠簸,晕晕沉沉,歪歪扭扭的。

  破车以每秒一步的速度晃悠着,半路上,碰到了达夷,那厮明显没见过世面,吓了一跳,嘴张成奶糖喔喔,兴致盎然悠悠哒哒地研究了一路,言希怒,扭了头,直接朝辛达夷身上撞。

  车虽破,杀伤力还是有的。

  言希轻蔑地看着倒地不起的辛达夷,得意地用车轮在少年腿上盖了印儿,潇洒随空气而去。

  阿衡红了脸,掩了面,打定主意掩耳盗铃别人瞧不出破车后座有人。

  可,终究,明知言希有着容易后悔容易执迷不悟容易逞强的坏毛病,尴尬别扭了一路,还是陪了这少年一路。

  只是,需要多久,他才能意识到,这陪伴弥足珍贵。

  有时,即便掏空了心,付出了全部,也再也寻不得的。


  Chapter29

  言爷爷要出国了。

  阿衡初听说,是在吃晚饭时,自家爷爷说起的。

  言爷爷年前已经在准备签证出国的事,上头觉得老爷子戎马一生,给新中国奉献了不少,军部理应放行,送他去美国和儿子媳妇一家团聚,这才准了。

  不然,言老爷子的军衔在那儿摆着,出国办的人还真是为难。

  “言希呢?”阿衡问,说完后才自觉语气过急。

  爷爷扫了她一眼,皱着眉——“那个孩子,死活不乐意去,言帅从年初哄到现在,言希都不答应,这两天,爷孙俩正冷战着。”

  这厢,思莞已经放了汤勺,不顾餐桌礼仪,大步流星地离了开。

  思尔看了看母亲祖父的脸色,打着圆场——“哥和言希哥的感情一向很好。”

  温老哼了一声,眼睛有些阴厉——“这么大的孩子,真不知道心思都放到了哪里!”

  阿衡尴尬,这话爷爷是说给谁听的?

  她匆匆吃完饭,回到房间,拨了达夷的手机。

  “达夷。”阿衡抿了抿唇。

  “哦,是阿衡呀,怎么了?”达夷身旁有些嘈杂。

  “思莞,言希,在身边?”她想了想,问少年。

  “在,俩人正吵着呢,哎哎哎,言希,美人儿,别恼,别砸老子游戏机,刚买的,思莞说那话没啥意思!”辛达夷离了手机,劝架,阿衡在另一端听了个十之八九。

  果然……她微微叹气。

  “那啥,我先挂了,阿衡我一会儿打给你……我靠,温思莞,你丫今儿疯了不是……”

  一阵忙音。

  放回话筒,坐到书桌前,她望着书桌上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书,无论拿起哪一本,每一桩再清晰不过,却又好像都枯燥得令人难以接受。

  牛顿运动定律,呵,总是在虚无的条件中创造结论……

  Agcl,BaSO4,永远不会溶解吗……

  有细胞壁的单细胞植物,没有细胞壁的单细胞动物,不管怎么样,都是单细胞……

  正弦曲线,余弦曲线,一般的模样,却永远相差四分之一个周期……

  她看着书,温柔的眼神,轻轻呼吸,想着心平气和,却发现,随意一秒的呼吸都可能走向无法平息的紊乱。

  可最终,还是放弃以自我的思维解读,饶过自己,缓缓地伏在桌子上。

  她不够聪明,又如何敢轻易动下妄念,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谁又能漫过心底的不舍却又不去挽留那个谁?

  可是,忍过才好,只要能忍得,便能舍得。

  阿衡叹气,又缓缓坐直身子,翻开语文课本,轻轻念着课文,许久未用的吴音侬语。

  没有人会听懂吧,这样,才能安心。

  “归有光,《项脊轩志》,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她笑,摸着书本上的字,所学古文不算少,可,唯独最喜欢这篇。

  他家有个南阁子,做了垂髫少年的书房,一生,除了娶妻尽孝,并未离去几时。家有祖母,喜这少年入仕,光耀白玉笏;又有慈母,夜常叩门,儿寒乎,欲食乎,殷殷备至;阁前美景,一年四时,绿柳成荫,月影疏斜。后来,束了冠,娶了妻,小妻子常描着他的笔迹,笑语,相公,家中小妹问我,何为阁子也?

  何为阁子也?少年哑然……

  何为阁子也?他生于此长于此,半生蹉跎,圈在阁子内,站在此山中,如何能知……如何能知何为阁子也……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阿衡念着,微微闭眼,书中的字字句句像是在心中拖沓了墨迹,一字一句,费了思量。

  于是,枇杷树焦了又绿,绿了又焦,那亲手栽树的小妻子早已深埋黄土,黄泉两处,他依旧不知答案。

  再睁开眼,身旁站着笑颜明丽的思尔,三步之遥。

  “阿衡,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她微笑轻语,歪头问她。只是这声音在夜风中,清冷而讽刺。

  阿衡抬头,起身,温和开口——“尔尔,夜里风凉,你身子弱,不要,站在风下。”

  转身,走到窗前,合了窗。

  窗外,月漫枝头,树影斑驳,映在窗上,缓缓无声息地前行。

  思尔无所谓地转身,嘲讽的语气——“你知我是什么模样,不必装得这么客气。今天,只是看在你姓温的份上,奉劝一句,不要再做白日梦。”

  阿衡敛眉——“多谢。”

  平静如水,温柔礼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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