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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言希接了陆氏的case,走秀前期,还需要一套平面宣传,搭档的,是个同龄的少年,长相并不算十分好看,但是面部轮廓十分柔和,奇异的温柔清秀。

  言希觉得眼熟,想了想,是了,那一日在CUTTING DIAMOND见过的小侍应,还被小周训斥过一顿。

  他看到他,诚惶诚恐,低头鞠躬——“言少。”

  言希平淡开了口——“这里没有言少,喊我DJ YAN或者言希都可以。”

  那人轻轻点头,有些腼腆,微笑了,露出八颗标准的牙齿——“你好,DJ YAN,我叫陈晚。”

  言希脱去外套,漫不经心地问他——“谁选的你?”

  陈晚弯了眉,软绵绵的笑意——“陆少。他说,DJ YAN需要一个陪伴的背景。”

  言希解衬衣扣子,垂头,额发掉落了,半晌,随意开口——“出去。”

  陈晚愣了——“啊?”

  少年似笑非笑——“我换衣服,你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白色衬衣下,是一大片光洁白皙的肌肤。

  那人脸红,忙不迭关上门。

  摄影师请的是隔壁岛国传说中的业界第一人,整天叽里呱啦地,鼻子长到眼睛上,身后小翻译走哪带哪。

  饭岛大师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言希= =,丫能不能说人话?

  叽里呱啦,鼻孔,叽里呱啦。

  翻译殷勤拍马屁,饭岛大师让你们表现得再性感一点。

  言希郁闷,靠,还怎么性感,老子衬衣被他扯得就剩一个扣子。

  饭岛跳脚,叽里呱啦,呱啦啦。

  翻译说,我们饭岛大师说,言希你的表情太僵硬了。

  言希翻白眼,老子不是卖笑的。

  饭岛愤愤,扯幕布,使劲踩,叽里呱啦。

  翻译也鼻孔,哼,从没见过这么不专业的model!

  一旁的策划快疯了,抹脑门子上的汗,唉唉,我的大少爷,我的言少,您就纡尊降贵给这小鬼子性感一把成不成,咱们这个场景已经费了十卷胶卷了,言少,再不成,boss会炒了我的TOT。

  言希挑眉,手比暂停,他说解扣子我解扣子,说嘟嘴我嘟嘴,说媚眼我媚眼,你他妈还让我怎么着?!

  言希脱了手上的白手套,老子今天休工,有什么让陆流亲口跟我说,你们好好侍候小鬼子。

  转身,朝更衣室走去。

  陈晚手中抱着个饭盒,低着头,跟在言希身后。

  言希冷笑,你丫跟着我干嘛?!

  陈晚脸微红,小声开口,言希,你一天没吃饭了。

  言希微愣,转身,站定,眯眼看他。

  所以呢?

  陈晚轻咳,我来之前,在家做了点儿吃的,你要不要吃些东西垫垫胃?

  言希掂过饭盒,普普通通的饭盒。

  然后,打开了,普普通通的米饭,普普通通的菜色,唯一看着诱人些的,就是几块散发着香味的红烧排骨。

  他笑了,颔首,谢谢。

  拿着筷子,夹起排骨,咀嚼起来。

  然后,那味道,不肥不腻,不甜不咸,重要的,是可以一口咬下的一根骨的上等小排。

  他习惯的吃法。

  陈晚有些局促地微笑,味道怎么样?

  言希说很好吃,你费心了。

  然后,眼睛笑得弯弯的,大大的孩子气的笑容。

  不如,你每天都做一些,怎么样?


  Chapter63

  Z大医学院大二,每周三上午,一般是医学原理,四节连上,任课的教授是院里要求最严格的李先生,虽然是位女性,但医学水平之高,足以让全院上下恭恭敬敬地喊一句先生。

  当然,这两个字,用在日常对话中,还是相当有喜感的,但是一帮接受现代教育的年轻学生,看到李女士,却似乎死活只敢用先生二字了。

  她生平,瞧上眼的学生不多,大多数成了医学上数得着的精英医师,还有一个,没毕业的,Z大公认的天才顾飞白。

  她说顾飞白二十岁完全有能力完成七年连读,结果,顾飞白去年本来准备申请提前毕业的,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留了下来。

  医学院手上功夫利落,嘴上的也不含糊,八卦了很长了一段时间,万众一致,还是意味深长地把目光瞄向了阿衡。

  八成小姑娘小肚鸡肠怕未婚夫年轻貌美被医院狼女给生吞了,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毕竟,想撞豪华冰山的破烂泰坦尼克多得是。

  李先生知道这件事,对得意门生,颇有微词,上课时,也留意了阿衡许久,觉得实在是个平凡的孩子,心中更加失望,但是总算因为顾飞白存了提拔阿衡的意思,对她要求很严格。

  偏偏阿衡是那种适合天生天养的人,揠苗助长,反倒压力过大。

  课堂临时提问,阿衡又没有答出来。

  李先生却没有斥责,只是把她喊到办公室,微微感叹,飞白常常对我说,你年纪再轻些的时候,对药理熟读到连他都想一较上下的地步,可是,你今日种种表现,却让我觉得,伤仲永并不只是戏话,难道女孩子幼时聪慧长大竟然只能成为死鱼眼珠吗?

  阿衡嘴角微涩,却硬生生笑了出来,眼睛明亮亮的——“先生,我尿急,想上厕所。”

  “算了,你去吧,以后,课堂上,我不会为难你了。”李先生一声长叹,脸色更加难看,挥挥手,让她离去。

  她胸中憋闷,藏着什么,见人却笑得愈加温柔。

  回到寝室,默默从床下拖出一个皮箱,然后,走到卫生间,锁门,坐在马桶上,一呆半天。

  出来时,继续笑眯眯。

  寝室二姐挑剔,看着她的皮箱,皮里阳秋开了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遮遮掩掩,都一年多了。”

  小三也爱热闹——“就是,小六,到底是嘛,让姐姐们瞧瞧。”

  阿衡微笑——“我第一次打工换来的东西。”

  不喜说话的小四也从书中抬起头,颇有兴味——“什么?”

  阿衡蹲下身子,又把皮箱放了回去,淡淡开口——“没什么,一张车票,一套衣服,和,一块木雕。”

  小五在床上晃着腿——“这组合奇怪。车票,衣服,木雕,完全不是你这种古板思维能发散出来的嘛。”

  大姐无影笑——“阿衡第一次打工做了什么?”

  阿衡把背轻轻靠在冰凉的墙上,眉眼轻轻笑开——“你们知道有些灵堂吧,孝子贤孙哭不出来,就会请一些人披上孝衣掉眼泪,然后哭一个小时五十,可贵了,我第一次,连赶三场。”

  “有那么多眼泪吗?”她们好奇。

  阿衡说,所以,哭恶心了,这辈子大概只剩下笑了。

  她跪在别人父亲的灵前,哭得撕心裂肺,抬棺椁的时候,还死活抱着不准人抬,那家儿子孙子都讪讪拉她。

  过了,喂,过了。

  她松手,十个手指,甲缝间都是鲜红的东西。

  眼睛肿成一条缝,隐约看着像红漆。

  买车票的时候,售票员接过钱,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杀人啦。

  她茫然,蹭蹭手指,才发现满是血印。

  然后,抱着她唯一的皮箱,看着满眼熙攘的人群,卑微到发抖的语气。

  阿姨,给我一张车票。

  求你。

  她说,真的只能是最后一次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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