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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因为元旦的缘故,学校放假了,新年前一天傍晚,方灯拿小碎石去砸傅七的百叶窗,好叫他出来一起去教堂凑热闹。她知道老崔今天去市里采购,估计要晚上才能到家,不知道傅七一个人吃了饭没有。

  她手里的小石块在百叶窗上发出清晰的敲击声,过去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佯怒地推开窗让她等一会儿,很快他就会从楼上下来。可这天,方灯手里的几颗小石头都用完了,百叶窗纹丝不动。

  方灯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傅七这家伙怕冷,冬天最喜欢蜷在家里,今天岛上冷得尤其厉害,他没理由独自出去晃荡。她更注意到,他窗前那盆美人蕉不知怎么不见了,难道他这次真的生她的气了?

  她又对着窗口连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才纳闷地回家。左思右想,总觉得奇怪:傅七不是太好说话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个小气鬼,尤其他俩闹别扭,他再不认同她说的话做的事,也不至于如此。现在她都主动去找他了,他没理由故意不搭理啊,更不至于恼她到把美人蕉都扔了的地步。

  入夜,阿照来催方灯出发,再晚一些,老教堂人满为患,就挤不进去了。方灯其实已没有去玩的心思,但又不能一直坐在家里想破脑袋干等。她下楼的时候恰好遇见老崔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就连忙让老崔回去看看傅七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崔也一头雾水,还直说早上出门前小七就跟他说过今晚不用做饭,他多半会和方灯去教堂看唱诗班表演,顺便在外头吃馄饨。方灯心里更觉得不对,这么说起来,傅七压根就没有生她的气,请她吃馄饨更是他见她不高兴时惯做的事。她催促老崔赶紧开门,自己也打算跟上去,唯恐他又病了。走近他窗下时,忽然一个破碎的花盆跃入她的眼帘。

  那正是傅镜殊窗台前的美人蕉,此时花盆四分五裂,里面的泥土都撒了出来,看样子竟像是被人从二楼窗口扔下来才砸成了这副模样。正惊疑交加间,老崔也匆匆跑下楼,说小七不在屋里,最奇怪的是钥匙没带,连外套都没有穿出去。

  “难道七哥自己跑出去玩了?”阿照和方灯面面相觑。

  方灯摇头,不要说傅七不是贪玩的人,他就算有事出去,也断不会那么匆忙,再说那盆美人蕉摔得也实在蹊跷。

  老崔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搓着手道:“那孩子究竟是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方灯,他真没去找过你?”

  “他要是去找我,我还会在这儿吗?”

  “不行,我得去找找他。”老崔说着就走。

  “我也去。”阿照也跟了上去。

  瓜荫洲就那么丁点儿大,两个人分头去找一个人已经足够。方灯怕傅七只是出去转转,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便回了自己住的小阁楼,靠在窗边等,只要他出现在巷口,她一眼就能看见。

  方学农又没在家。最近他老是混在外头,不到深夜很少出现在住处,方灯有时随口问他去了哪里,他也让她不要管。平安夜方灯领回来特意给他留的炸鱼和土豆他都没顾上吃,换做往日,早饿死鬼投胎一般用来送了酒。方灯心浮气躁,哪里顾得上去管那酒鬼去了什么地方,胡乱将快要变质的炸鱼和土豆扔进了垃圾桶。

  傅镜殊没有如方灯所期待的那样出现在她视线中,反而老崔和阿照先后回到了傅家园。方灯跑下去,果然,他们去遍了傅七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方灯心急如焚。

  “不能啊,光天化日的,我才离了岛一天,早上他还好好的。”老崔嘴上这么说,脸色却有些发白,犹豫着问,“要不我到派出所去一趟?”

  “那也得等人不见了四十八小时后警察才会管。”阿照人小鬼大,“我就觉得七哥那么聪明,能出什么事?他一定是闷了,自己出去逛逛。哎,姐,你怎么走了?”

  阿照摸不着头脑地目送方灯走开。

  方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里待不下去了,她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有种不祥的预感包裹着她。这事派出所警察一时间还不会管,阿照和老崔都还抱着他只是临时有事不在,很快就会回来的侥幸。可她隐约觉得不是这样,他是那样谨慎自制的一个人,上次淋了雨生病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已经是他做得的最出格的一件事。方灯甚至有种直觉,傅七窗台下摔碎的美人蕉就是他向她传达的某种暗示,他忽然消失不见,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傅镜殊一夜未归,方灯彻夜难眠。后半夜,方学农回来了,嘴里哼着歌儿。他最近每次回来都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

  方灯撩开间隔的布帘,坐起来问:“去哪混到这时候?”

  “有人请老子吃饭。”方学农信口答道。

  谁会请他吃饭?而且还是一连几天地招待着,方灯不信他有这样的人缘。这时她注意到,她父亲随手搁在饭桌上的那半瓶酒也和以前不一样,不再是老杜店里那种散装的廉价货。这酒究竟多少钱一瓶她不清楚,但至少不是老酒鬼能够负担的。

  “谁那么大方?”

  方学农有些不耐烦,“工地上的几个兄弟邀我去喝酒罢了。”

  岛上为发展旅游业,最近又新建了一间大酒店,工地上多了不少打工的岛外人,他怎么会那么快和这些人混在了一起?方灯忽然想起,就在两天前,她看到许久不见的崔敏行又出现在岛上,还和方学农走在一起。方灯当时心里虽厌恶,但也只觉得他俩本来就是一丘之貉,混在一起臭味相投,也是正常。也许是她多心,今天傅七的失踪又让她心神不宁,方灯忽然感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方学农见女儿眼神直勾勾的,还以为她是在盯着他的酒瓶看,得意地说:“你知道这酒多少钱一瓶吗,说出来怕吓到了你。”

  方灯的心确实怦怦跳个不停,但是却并非因为父亲的那瓶酒。她有些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了,崔敏行突然出现在岛上,又和她一贯厌恶傅家的混账父亲走得很近,老家伙还莫名地被人好酒好肉地招呼着……这事会不会和傅七有关,难道真有这么巧?方灯越想越觉蹊跷,这事处处透着诡异,那巧合背后藏着的某种可能性让她不敢往深处想。

  “酒是崔敏行给你的?”她试探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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