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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不忍心看郎燕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提了个折中方案:这样吧,人生如戏,咱们今天就游戏一把,我烟盒里的香烟是单数还是双数?你要是猜对的话,我就把我心里话说出来,但仅供你参考,如果猜错,那我什么都不说了,你也不要怪我。

  郎燕骂我滑头,但还是同意了。我摸出一盒555,打开数了数,还剩十三根烟,然后故作轻松地看着郎燕笑。她干脆地说:有啥了不起的啊?单数!我长叹一声道:算你狠,那我就直说了啊,去进修吧,老李爱离不离,要离那也是老天爷的旨意……再次声明,我的话只能参考不能听信。

  郎燕淡然一笑:你的建议已经生效了,别想逃避责任啦。开罢玩笑又说:我暂时不会同意离婚,去德国也是为了躲一躲,我想给我们两个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静心思考。

  一个月后,郎燕去了德国。我由于工作太忙,在她临走那天才赶去沈阳送行,没想到该死的辽东半岛号又晚了点,结果连面儿都没见上。我空虚地站在沈阳的北站广场,头一次感觉这座北方大城对我不再重要了。

  郎燕后来打电话说,他们两个静心思考的结果是关系彻底闹僵,离婚已经如箭在弦。

  我把郎燕的故事说给两个人听,一个是老婆柳叶,另一个是同事迟丽。柳叶为郎燕的变故感到震惊和惋惜,一连难过了好几天,无法相信感情之花可以凋谢得如此之快。迟丽的生活阅历比柳叶深厚得多,对此类事情见怪不怪,只淡淡地叹口气说:婚姻对女人来说就是一场赌博,嫁得好不好只有嫁过以后才知道。

  迟丽是我们公司劳资主管,学兄盛建军的夫人,姿容韵致很像港星陈秀文。爹娘只生了我和哥哥刘元两个小子,我从小就希望有个疼我宠我的姐姐,可能就是这个秘密情结使我对迟丽有了一种特殊的好感。我和迟丽很谈得来,开始跟着别人叫她迟姐,后来就直呼其名了。一次公司组织海上休闲活动,迟丽带着四岁的女儿小梦,我也带着唯一的家属柳叶,我们两家凑在一起玩水烧烤游戏打牌,开心得要命。

  柳叶天生是个醋坛子,以前总吃郎燕的醋,现在郎燕出国了,又改吃迟丽的醋了。我向柳叶再三声明,我和迟丽的暧昧指数是零,可柳叶依然时不时地跟我泛酸,因为吃醋是爱情的重要指标,我就不怎么跟她计较。有一回我去沈阳北方图书城闲逛时,顺便给小梦买了套儿童百科全书。柳叶知道后醋声依旧,烦得我只想往她身上喷碱水。

  我给北京的姜振辉打电话,向这位德高望重的爱情专家请教破酸之法。姜振辉虽然和山西姑娘婚后过得不尽如人意,但分析起女人来却头头是道: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其实女人是醋做的,把酸味整没了就不叫女人了,所以除了装傻没别的招,你老婆唠叨你就干听着,只当她大步流星提前迈入更年期了。

  这招虽土,但很管用。一旦柳叶那边腾起酸雾,我这边赶紧带上耳塞和口罩,气得她用牙齿在我胳膊上盖章,盖完章酸雾渐消,阳光该怎么明媚还怎么明媚。

  谁站在爱情的芒上 二B3

  1996年圣诞节喜气逼人,连捡破烂儿的老头脸上都堆着当家作主的笑容,因为再过一百八十多天,香港就要回归祖国老妈的怀抱了。我和柳叶早就定好平安夜出去玩,可孟庆钧三番五次勾引我去打铁人麻将,我实在没招就和柳叶商量,请求取消一年一度的“二人转”。她抱怨半天,但还是给了我个面子,说明晚锦江国际俱乐部还有个晚会,她单位发了票,叫我时刻准备着陪她前去娱乐。

  兵贵神速,麻局当天中午就开战了。我们公司过鸟节放假一天,鬼子们也早飞回西半球“生蛋”去了,我挣出牢笼似的乍乍翅膀,揣着公款欣然参战。所谓铁人麻将,就是连麻四十八小时以上,四只麻雀吃喝拉撒就地解决,谁都不得中途退场。这是个脑力活,更是个体力活,输赢无所谓,就是边玩儿边比谁身板儿硬实。

  徐园饭店的一套写字间里牌声阵阵烟雾缭绕,这是新加坡一家皮包公司在大连的据点,首席代表顾蕾平时搞些跨国对缝的勾当,此刻正以东道主的身份摆开战场,和我、孟庆钧、大李子争夺铁人称号。顾蕾虽是个五大三粗的雄性,却偏偏起了个女孩儿的名字,我们都亲切地叫他“二十四”,也就是“三八”的意思。另外两个选手是孟庆钧和大李子,前者父母都是坐奥迪的人民公仆,生来就有不劳而获的好命儿;后者是高我两届的校友,名片上的行头是某高科技公司的总经理,以拼装和贩卖兼容电脑为生。

  战至次日下午四点,我手气臭得能把屎壳郎熏死,光坐车就输了好几千。这时柳叶打手机问我在哪里,我说还在徐园饭店打麻将。为了让她相信,我把麻将搓得哗哗响,还让孟庆钧在旁边嚎了两嗓子。

  柳叶问现在几点了,忘没忘今晚该干啥。我说忘是没忘,不过我一走人家就三缺一,哪他妈好意思啊。她说那边三缺一你不好意思,这边二缺一你怎么好意思啊?我说不就是个圣诞晚会吗去不去能咋的?她说昨晚我已经让步了今晚你还这样,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麻将重要?我哼哼唧唧没应声,她说那好吧你给哥们儿凑局儿吧,今晚我自己去,高兴了找个帅哥夜不归宿。我说替补队员一定要比我帅才行,否则你吃亏我更吃亏。她说刘角你去死吧。

  战火继续纷飞。顾蕾和大李子都夸我在家中有地位。孟庆钧说:老婆的同义词就是麻烦。我揍出一张幺饼说:要是让我编写小学一年级语文教材,第一篇课文就叫《长大了千万别结婚》。大李子也说:不知哪个古代傻逼发明了婚姻,真他妈坑人!

  后来我输得更惨,再怎么施展牌技都不和牌,尽他妈给人点炮了。可天黑以后我忽然起了点儿,闭着眼睛都能和,更牛逼的是连坐了十六屉,把另外三个家伙都快撸靠墙了。大李子说:刘角,正常人没这个和法,不是哥咒你,你老婆今晚指定那个了。我笑着骂了他一句,不好意思再和,故意给他们仨一人凿了一炮。

  凌晨一点多,窗外的中山路灯火冷清,隐约可见幽灵般穿梭的出租车和狂欢归来的孤客。我们四个已经鏖战了将近四十个小时,个个都蓬头垢面形容枯槁,脸上油光锃亮像烤鸭的皮,房间则成了垃圾场,果核烟头快餐盒方便面碗筒啤罐横尸遍地,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儿。

  大家都懈怠了,从楼下餐厅叫来夜宵吃,吃完精神依旧萎靡,可谁都没有说出停战的熊话。顾蕾说他颈椎病犯了,打电话招来一个妖艳的姑娘给他捶背。大李子和孟庆钧眼红了,也想叫个异性来协助作战,顾蕾坚决反对,说这是他的老窝,不知根不知底儿的人来了后患无穷。大李子乘机耍熊,说腰间盘突出了,痔疮也复发了,再拼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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