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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这时李力真端着托盘过来挨着迟丽坐下,边吃边逗迟丽说笑。这傻逼吃饭特假,学绅士的样子嚼不露齿咽不出声,哪像我等豪士,大刀阔斧风卷残云,何其快哉。

  李力真还装模作样地问我沈阳展会的筹展事宜,我说差不多了,他听罢摆着臭谱说:差不多是差多少?你最好明天就去沈阳,把展位、装修、广告、接待等事情好好落实一下。听高平说李力真瞄上迟丽了,现在看果真有些作秀给美人看的成分。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两天有事儿,忙完马上过去。

  李力真听罢,脸变得像臀部一样,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接下来,这傻逼实在是高,不骚扰迟丽,却专门在她眼前蹂躏我,谈工作谈问题谈计划谈措施,逼都让他装圆了。量小非君子,为了向迟丽充分展示我的大家风范,只好当一把忍者神龟了。

  下午迟丽给我打电话,叫我以工作为重,该出差就出差,后天不用我陪她去看盛建军了。我说:你别让李力真忽悠着了,啥时出差我说了算。

  迟丽说:领导怕刺儿头,你别锋芒太盛,那样对自己没好处。

  我嘴上说: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心里却说:领导不喜欢我,我把领导干掉不行吗?

  第三天上午,我以带大客户到金石滩观光为由,将公司的一辆别克骗了出来,一直开到迟丽家楼下。这里是人民广场附近的一处高尚住宅区,楼房精致园景怡人,地脚在大连用寸土尺金形容也不为过,我想我要到猴年马月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迟丽早就请好了假,和孩子在家等我来接。我往她家打了个电话,不大会儿就见她抱着小梦出了单元大门。小梦穿了一身红,红棉装红皮靴红围巾,两个翘翘的小辫子上也扎着红头绳,又美又灵惹人怜爱。迟丽穿戴简单没有化妆,神色忧郁而紧张。

  我逗迟丽说:去见我盛大哥,怎么也得打扮一下吧。

  迟丽说:打扮什么啊,去了一哭脸上就花了。

  我听完心里一酸,赶紧左顾言他。好在小梦活泼嘴巧,几句话就把我们逗笑了。小梦说我是她爸爸的司机,而且还是最帅的司机。迟丽问她帅是什么意思,她说帅就是看见就想亲一口的意思,我说那你亲亲我,她说她只亲爸爸妈妈,我说那就是说你爸爸妈妈最帅,她说那还用说嘛。

  我们按时到了看守所,登完记被领到一个戒备森严的探视室的外间。来了才知道,按规定我不能进去探视。迟丽让我看着小梦,她先进去了。她想先看看盛建军,等哭完了再领孩子进去,一家三口高高兴兴见个面。

  迟丽领小梦出来时眼睛已经有点儿红肿,有气无力神情恍惚,仿佛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被摄去了魂魄。

  我左手抱着小梦右手搀着迟丽离开看守所,再把她们安顿到车上。我上车后很久都没有打火,脑子里全是学兄的影子。那是个很干练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有股子霸气,在校友会上认识他的时候,他的握手温暖而有力,笑容里满含真诚和睿智。然而世事无常,这个告诉我面包和香肠会扑面而来的男人,已经流星般从权力和自由的天空坠落,砸到第几层地狱还是个未知数。

  我机械地开着车,盲目地在冬日的阳光下滑行。迟丽蜷缩在后座上,双手捂着毫无血色的脸,久久没有声息。

  小梦哭着问:妈妈你怎么了?

  迟丽沙哑地说:小梦不怕,妈妈只是胃疼,一会儿就好了。

  我听着难受,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迟丽。我将车子开进星海广场,沿滨海路开到白云山东首的一处观景台停下。山下就是辽阔的黄海,远远望去海天一色空蒙无际。我想让迟丽看看大海,这对缓解她内心的痛苦也许有帮助。

  我将迟丽搀下车,嘱咐小梦乖乖地留在车上。

  迟丽一下车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紧攥着我的手说:刘角呀,建军活不成了,我们家完了啊——。说罢身子一歪,险些跌倒。

  我急忙扶住迟丽说:看在孩子的分上别太难过,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迟丽依在观景台的栏杆上,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告诉我法院即将开庭,盛建军因为罪太大了,所以可能凶多吉少。我叫迟丽别灰心,我马上着手找个好律师,准备为盛建军辩护。

  迟丽眼神蓦地一亮,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我的手说:那咱就找律师,砸锅卖铁也要救他一命,没有他我也不想活了。说完又哭,边哭边自语道:建军啊,咱们就是吃糠咽菜也比你走这条路强啊。看着悲怨的迟丽,我的眼圈也禁不住红了。

  海风很大,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我冻得受不了,迟丽却全无知觉。我扭头看见小梦扒在车窗上惊恐无助,已经哭成了小泪人儿,就赶紧劝迟丽回到车上。

  我把迟丽娘儿俩送回家,见迟丽委顿得难以下厨,就从附近饭店买了饭菜让她们中午吃,等到迟丽气色好转后才离开。

  我给柳叶打了个电话,问她能不能请假陪陪迟丽。她话里带刺儿地说:你那么悠闲怎么不去陪啊?我现在忙得要死呢。

  我恳求道:盛建军有可能被判死刑,迟丽情绪很不好,现在和小梦在家,我不放心。

  柳叶愕然啊了一声,马上改口说:那好吧,我过去看看。又不失时机地挖苦道:唉,你什么时候对我也这么好呀?

  我又给公司的一位女法律顾问去了电话,说我有个朋友因高度腐败死罪难逃,问有没有救命的法子。她说这要看具体情况,一般都是死马当活马医,又说律师各有所长,她对此类案件不太熟悉,所以不好乱说。最后她让我到辕门律师事务所咨询一下,他们近年来辩过好几个腐败大案,有一定实力和门道,最有名的是个女律师,曾在厦门某腐败大案的审判中出尽了风头。

  我跑到人民广场西侧,这里聚集着十数家律师事务所,辕门律师事务所就在这里扎堆儿,我登门时正赶上人家吃午饭,一位值班男律师放下盒饭接待了我。他弄清了我的来意,作了相关记录,叫我回去等答复,至于那位著名女律师能否出庭,要看她本人的意见和所里的安排。我又问了他们的收费标准,他说这是个大案,少算也得十万八万。

  我驱车赶回公司,刚坐下来便觉出饿了,这才意识到还没吃午饭。公司餐厅过了饭点,抽屉里也没囤积食品,只好悄悄向别人求援,女同事们贡献出了果冻巧克力水果饼干之类的东西,我平素最怕吃这些玩意儿了,看都没看扭头就走。

  不大会儿邓涛涛送来两个直冒热气的方便饭盒,说是让食堂师傅用微波炉热的中午的剩包子,还有点儿小菜。我谢谢都忘了说,拿过包子一阵狂吞。

  邓涛涛笑道:看你吃饭真香。

  我边吃边说:食堂那帮家伙就是色棍,我们爷们儿连半个冷馒头都休想要出来。

  邓涛涛羞问:那你好不好色?好什么样的色?

  我说:我色盲,看啥都跟包子一个色儿。

  邓涛涛呸了我一口,拧身跑了。

  快下班时我接到了柳叶的电话,说她在迟丽家,叫我过去一起吃晚饭。我正好想跟迟丽说说律师的事儿,就一口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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