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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机场高速上。

  打开收音机。音乐台。在介绍DIDO的新专辑《White flag》。

  音乐响起时,我的灵魂颤抖起来。

  想起奶茶刚才说过的话,突然无比惭愧,惭愧得无地自容。

  White flag。

  ——想像自己面对爱情,举起一面白旗。

  可怜的是,根本没人接受我的投降。

  生活痛恨投降的人,睫毛更痛恨。

  自己如同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爬出龟缩已久的战壕,举着白旗走向敌营,却被一阵枪声吓住,犹犹豫豫进退两难。

  难道真如睫毛所言,我将变成一个叛变投敌之人?

  突然前所未有地思念睫毛。

  驱车来到那个久未涉足的小院子。

  只有这儿还留有睫毛的影子。

  推开锈迹斑斑的小铁门。

  一片萧瑟。

  大梧桐树与葡萄藤光秃秃只剩枝杈,挂满积雪。样子可怜。

  小石板桌也被大雪覆盖,上面摆着睫毛匆匆离开时没收拾的碗盆。

  墙脚落叶长期堆积,没人打扫,压在积雪下慢慢腐烂,散发出从未有过的腐臭。

  打开房门。

  一只老鼠吱溜窜出,沿着我在雪地上的足迹跑出院子。

  屋里一片霉味。坐在同样霉味浓重的床褥上,四周冰冷。爬着几只小蟑螂。墙角结起蛛网。所有家具披满灰尘。墙上挂着的吉他弦锈迹斑斑。书架上的书散发出难闻的潮气。

  我丢了睫毛,房子丢了我们,彼此都很可怜。

  默默坐着,凝视墙上《妈妈》被摘走后留下的空白。

  打开积满灰尘的音响。

  里面塞着睫毛临走听的最后一张CD。

  朴树的《那些花儿》:潺潺的流水声,女孩子的笑声,流星飞去的声音,清脆的吉他声,如泣如述的歌声。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对面墙上挂着一张合影:睫毛双手抱着我的腰,小脑袋抵在我怀里,我揽着她的小肩膀,两人骄傲地依偎,眼睛里全是幸福。背后一片层林尽染的白桦林。地上洒遍枯黄树叶。一条小溪潺潺流过。一棵大白桦树上清楚刻着几个字:我的睫毛。

  再也抑制不住。

  为睫毛储存了一年的泪水,夺眶而出,最后演变为一场轰轰烈烈的痛哭。

  对面墙上一面大镜子。

  镜中人老气横秋,衣着凌乱,发如稻草,眼袋鼓起,泪流满面。

  ——被生活逼得狼狈不堪,走投无路。

  我肆意痛哭,骄傲地鄙视镜中人:

  这个叛变投敌的人,这个葬送几乎到了手的幸福的人,这个把睫毛重新逼上颠沛流离生活绝境的刽子手。

  镜子里痛哭的人,一下把“自己”惊醒。

  望着窗外的积雪,突然想起与睫毛的一个约定。

  长白山压满积雪的小木屋,那个早被自己遗忘的干干净净的约定:

  ——“以后哪天我消失了,你就唱着‘my girl, my girl, tell me, 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哭着喊着,拄着拐棍到处找我,一直找到头发花白?”

  ▽

  突然鼓起勇气。

  一个无比大的决心慢慢形成。

  决定去找睫毛。

  为了那个约定。

  至少为“寻找”做些什么,而不是天天装模作样独自伤悲。

  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更别说睫毛了。

  我要找到她,然后如奶茶所说,跟睫毛拥有同一个命运,不管这个命运会是什么。

  翻出地图,回忆睫毛曾经说过一定要去的地方。决定先去湖南凤凰,然后去云南大理丽江香格里拉,最后进藏,去八角街上的小咖啡馆。

  直到找到睫毛。

  哪怕头发花白。

  第二天在酒吧贴出广告:“征集西藏自驾游伴两人,男性,吃苦耐劳,会开车,喜欢吃辣,不怕蚊虫。喜欢鲍勃玛利、披头士或者莫扎特。”

  征集到两位同伴。紧张准备:制订路线计划图,购置户外用品,全面检修车子,借了一根电警棍以防万一。为了鼓励士气,翻出文德斯的公路电影《德州巴黎》看了一遍,还有描写格瓦拉年青时代南美之旅的《摩托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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