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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一对情侣坐在旁边,可能被我的歌声打动,甜蜜轻吻。西门不失时机地拿起大碗伸过去,男孩大度地掏出一把硬币扔进碗里。

  我又唱起许巍的《蓝莲花》。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似乎没有什么比这一声高唱更有吸引力。

  一声即出,掌声一片。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年轻背包客,还有一些小情侣。几个背包老外也被吸引过来。凑过来不少人,或坐或站,听我唱歌。或者说更多意义上在感受这种气氛:寒冷冬天的一场小型街头音乐PARTY。

  不是我唱的好,是许巍写的好。歌很打动人。很多朋友跟着一起唱,唱罢热烈鼓掌。老外听不懂,也表情友好地一起鼓掌。硬币叮叮当当落进碗里。一对情侣没零钱,干脆扔了张五十块钞票。西门大声叫好。

  有人喊要听《故乡》。我高声弹唱。唱罢喝水。歇了一会儿,瞅着老外多,弹起了鲍勃玛利的《Stir it up》。好听的吉他节奏,伴着手鼓还有手铃,大家越听越起劲,一会儿都站起来扭动,大声喊着,吸引了更多人。最后十几个老外,二十几个国内朋友围坐周围,气氛热烈。

  《Stir it up》之后继续弹《Buffalo soldier》。大家都站起来扭,咖啡馆女孩不失时机卖了很多大理牌啤酒。大家边喝边闹,唱《Is this love》的时候,一个女孩可能喝多了,夸张地站起来,边跳边脱下外套,大家热烈鼓掌。女孩笑呵呵地扭腰,又脱下毛衣。大家掌声更加热烈,有人吹起口哨。女孩受到鼓励,眯着眼睛大笑,又脱下了衬衫,只穿胸罩,把衬衫扯在手上,举过头顶左右甩动。西门兴奋地跳了起来,上前揽住女孩的腰,两人胯对胯脸贴脸,性感放荡地扭动。我弹起另一首更欢快的《Could you be loved》。西门与女孩跳得更大胆,甚至扮起做爱动作。其他朋友跟着模仿,大家疯掉一样,气氛热烈之极。

  好久。直到闹累了,纷纷坐下喝酒休息。

  唱郑钧的《灰姑娘》,气氛一下变得温暖起来。有的聊天,有的拥抱聆听,有的抬头看天,有的低头沉思。又唱何勇的《钟鼓楼》,许巍的《悄无声息》《永恒》,汪锋的《英雄》与《再见二十世纪》。

  最后唱许巍的《那一年》。

  很多人轻声哼着,默默流泪。

  这不仅仅是一首歌,更象一部伤感电影,浓缩记录了这样一个人的一生:漂泊四方居无定所,频频失败饱受打击,找不到让灵魂安营扎寨的地方,找不到让爱情居有定所的怀抱,败局注定却又倔强坚持,不愿向命运低头。

  不只我是这样一种人。

  大部分真诚热爱生命,又无奈痛恨生活的人,都是类似这种人。

  唱罢宣布结束。

  脱衣女孩跟西门一帮子人另找地方胡闹,我借口休息退出,人群一哄而散。

  把吉他还给女孩,连同50块钱吉他租借费,女孩笑笑大方收下,帮我换成整钞,挥手告别。

  ▽

  回旅社把房租交上。

  走出旅社,顺着洋人街慢慢溜挞。很多咖啡馆小酒吧。挑一家钻进去,找个大沙发坐下。旁边一对老外情侣拥抱着看《戏梦巴黎》。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70’s》慢慢翻看。碟片换成《第七封印》,我一下来了精神,很喜欢伯格曼的这个老片子,有个意味深长的片段:死神喜欢跟人下棋而且老是输。我抱个大枕头看的起劲。忽然碟片被停止,换上另外一张。扫兴地叹口气,伸个懒腰,起身走人。

  顺着洋人街往下走。

  钻进十字路口旁边一个小CD店。一个女孩正用电脑下载音乐,刻成光盘售卖。店里放着Café del Mar。小女孩瞅我没反应,从推销的意义上,换了张蒲堤吧。我还是没反应,她又换上张融合尼泊尔风情的NIRVANA电子乐。我只好识趣走开。

  拐上人民路,钻进一家更小的CD店,甚至没挂招牌。店老板正在寂寞地听一张巴洛克风格的碟,不理睬我。我随便哼了几句旋律,他听见一下来了劲头,跟我聊起了巴赫,找到知音似的拉我聊个没完,为了留我,甚至免费送我酒喝。一会儿他女友回来,点起火炭盆,小屋里暖和许多。三人围着炭盆聊巴赫,直到话题穷尽,我起身告辞。

  溜挞到另外一个酒吧。很粗糙,也很诡异。全部结实的粗木结构,摆设古朴。人不多,都是老外,三三俩俩,表情木讷。外面下起雨,很响地打在老屋檐上。两只苏格兰牧羊犬,温和地走来走去,不时嗅嗅我,没有恶意。屋里响着风格诡异的电子乐。没人理我。找个炕头坐下,要杯普洱茶。角落里有把吉他,抱过来弹了一会儿《Creep》。翻一会儿碟包,有张《一条安达鲁狗》,塞进碟机,看到蚂蚁从男人手心里钻出来的镜头,移开视线。呆呆盘腿坐着,瞅着屋顶,听着下雨,触景生情,想弹一首吉他曲《雨滴》,已经扔下吉他,懒得再捡起来。

  走出酒吧,雨还在下。

  兀自一个走在路上。夜晚灯光照在青石板上,反射出鳞光。我悄无声息往前走。两边一排排的老房子,雨水顺着瓦片往下滴。我走得很轻,好象肉体已经分割出去,只有魂儿往前漫步,十分诡异。听着大门乐队的《Riders On the Storm》。那种心情,如同一滴水珠摔在青石板上,叭嗒一声,摔得彻底,碎得舒畅。

  路边很多半掩门的小酒吧。气氛宁静,宁静到不好意思进去打扰。

  不好淋雨。钻进一家小酒吧避雨。一帮人围着火盆烤火,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我呆呆坐了一会儿,喝了杯普洱茶,插不上嘴,只好起身告辞。又钻进一家。老板热情招呼我跟一大帮子人围坐一起,中间支着大火盆。他们有说有笑,在谈论什么布尔乔亚,有国内国外的黑的白的男的女的。不说不笑的时候就各自揣着火发呆,神情或虔或默或呆或痴,诸多不同,十分有看相。我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暗自发笑。

  旁边坐着一个女孩,挺漂亮,皮肤晒得挺黑,脸上落有斑,味道有点象服饰杂志上的混血模特。跟我聊了几句。女孩北京人,厌倦了城市生活,跑到这儿找感觉,本来只想住几天,谁知一住就是半年。什么也不想做,也没什么可做。每天晚上到酒吧扎堆聊天,跟大家一起发呆。沦为懒人一个。如此而已。

  女孩要换地方玩,问我去不去。我考虑下同意。她带着我穿过两条寂寞小巷,敲开一扇门钻进去。一番热闹天地。热闹的是炉火,还有人数。气氛却是类似的安谧。声音很轻地放着UnderWorld电子乐。电视里放着碟片《猜火车》。房间不大,铺有毯子。一堆男人女人东倒西歪,身体错综复杂地叠加在一起,分不清谁的胳膊谁的腿,全部不脱鞋,露出肮脏的靴子底。有的聊天有的靠墙发呆有的抽烟有的抽大麻有的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有的面无表情接吻,味道糜烂。女孩递给我大麻,我笑笑摇头。一只小猫爬过来,不停蹭我的腿,把手里一串没吃完又不知扔哪的牛肉串递给它,小猫满意地叨着爬走。对面坐着一个留大胡子的家伙。一大把年纪,仍然一身西部牛仔打扮,戴着牛仔帽,腿上牛仔裤磨破露出个大洞,一直玩味地瞅着解剖我。我也同样认真瞅着解剖他。喝完一杯茶,不习惯空气里的大麻味道,打个喷嚏,起身告辞。

  不着边际走了很远很远,再很远很远走回来,直到疲惫不堪。

  听了一路大门乐队的《Riders On the Storm》。歌里的打雷声,风暴声,配合着诡异歌词,意境壮阔,氛围诡秘,特别适合这个奇怪的夜晚。我喜欢大门乐队,喜欢莫里森,喜欢他的诗人气质,忧郁无畏的眼神,飘逸的长发黝黑的皮裤,喜欢被他煽动起来的那一代人疯狂盲目的青春热情。

  一次去欧洲旅行,特意赶到巴黎皮尔拉兹公墓。那儿埋藏着奥斯卡、卓别林、巴尔扎克。这些人的墓全部一晃而过。很多墓碑上悄悄刻着“┗JIM”,是歌迷们刻下的通往莫里森墓碑的路标。按照这些世界上最特殊的路标,很容易地找到莫里森的头像。夕阳下,坐在公墓旁,点起一根烟,用口哨轻轻吹着《Riders On the Storm》,回想起挥霍浪费掉的大把青葱岁月,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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