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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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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坐了一天。 手里抱着一杯咖啡,身边立着一把吉他。渴了就喝咖啡,闷了就弹吉他。如此这般,只为坐着。偶尔喂尼瓦拉,或者喂自己。 黄昏。温柔的风,从雪山那边清冽地吹过来,无处不在地裹缠着我,柔软体贴。 傍晚时候,我去附近小镇采购。 忽然下起了雨。挺大。 赶快把尼瓦拉抱起来,跑进车里。 车子在人车稀少的路上缓缓行驶。 旁边不时掠过高速行驶的越野车。车辆稀少,车速极快。 行驶到一个交叉路口,前面红灯。停车等待。 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吃力地左右摇晃。 远处的雪山,草地,河流,牧场,庄舍,牦牛群,全部朦胧在大雨里,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叹口气。 打开音响,久违的一首老歌。朴树的《那些花儿》。 记忆是一个很怪的东西。 它总是安静沉睡。总有那么一首歌,能够把它轻轻唤醒。记忆就会溜出来,弥漫在心情里,挥洒的到处都是。 这样的傍晚,这样的雨,这样的歌,这样的心情,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发生过? 努力回忆: 街边好象应该有一个电话亭? 下面应该有一个躲雨的女孩? 应该是这样一个女孩:长发垂落肩头。削瘦的肩膀。茫然沉静的大眼睛。蝴蝶翅膀一样张开着的长长睫毛。粗呢大外套。长长的棉围巾。怀里的玩具小羊。粗布大背包? 眼睛开始潮湿。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朴树如此叹息。 我也跟着叹气。 忽然尼瓦拉趴在窗口“汪汪汪”叫了几声。 用手背擦擦潮湿的眼睛,观察四周。 一辆中巴车,在自己右侧,缓缓停下来,等待红灯。 我摸几下尼瓦拉的小脑袋,喂它一块巧克力。 抽出纸巾,摇下车窗,擦拭被雨水模糊掉的后视镜。后视镜里的自己,胡子拉茬,头发凌乱,生活得一塌糊涂。 叹口气。瞅瞅中巴车。靠窗零零散散稀稀落落几个乘客,味道萧瑟。 擦完后视镜,慢慢摇上车窗。 目光不经意掠过中巴车,一扇窗户在慢慢落下。 瓢泼大雨中,窗户全部关的严严密密,这扇不识趣落下的窗户特别显眼。 窗户越落越低。 慢慢露出一个女孩子的模样: 一顶旧绒线帽。 篷松长发垂落肩头。 更加削瘦的小肩膀。 一条长长的棉围巾,缠绕着长长脖颈,有点破旧,露出线头。 茫然沉静的大眼睛,默默注视远处朦胧在大雨中的雪山,若有所思。 蝴蝶翅膀一样张开着的长长睫毛,偶尔眨巴一下,略显疲惫。 粗呢大外套,左胳膊肘位置打磨得有些泛白,好象舍不得扔。 一只毛绒绒玩具小羊的半个脑袋,有点脏。 脸色苍白。饱含生活颠沛流离状态中的那份沧桑,以及不向生活低头的那份固执与坚强。 整个灰色调的构图中,唯一充满活力的,是那枚挂在胸前亮闪闪的玉戒指。 ——是睫毛。 我呆住了。 浑身血液没有沸腾,相反被强烈的惊喜给凝固住了。 我张大嘴巴,屏住呼吸,差点因此造成缺氧,接连打了好几个风嗝。 反应良好的大脑,好象突然被拔下所有插头,线路阻塞,神经一下子陷入瘫痪。等慢慢反应过来,中巴车已经开始启动。那扇窗户慢慢升了上去。 脑子里所有插头迅速接好,思维迅速恢复正常。 唯独有一根线没有接好。这根线负责下的神经,叫做“从容”。 其实只要发动车子,紧紧跟随,无论天涯海角,只要紧紧跟随永不放弃,幸福唾手可得。朝思暮想的幸福,唾手可得。 我却鲁莽冲动地打开车门,跳下车去,试图跑到那扇车窗前,把里面那个至关重要的人拍打醒。 我忽略掉了红灯已经转成绿灯。 我拉开车门,跳下车子,站在边远小镇宽阔街道上,还没站稳,就被后面一辆疾驶过来的越野车撞飞。 最后的视觉记忆是:中巴车停在大雨中,探出很多看热闹的人头。 “这就好,睫毛应该也会看见的。” 我痛苦地趴在地上,微笑着,放心地闭上眼睛。 世界长久地陷入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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