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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林一边听母亲说一边在心底盘旋自己的想法,这是她无从预知的一幕。但她十分冷静,她想听到母亲对她的支持。

  "妈妈是这样想的:你大学毕业了,按你爸爸的话说,我们也算是圆满地完成了做父母的责任,为你创造了一个基础……只是妈妈更希望你可以找工作安定自己。一个女孩子读了再多的书,最终要回到自己的家庭里。那是女人一辈子都要耕耘的事情。你若早出来工作,对自己也是件好事。毕竟,你成长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你能安顿是妈妈最想要的,也是我们这个家庭需要的……"母亲说话的时候音容沉静,没有对女儿半丝半毫的强求之意。她懂得尊重自己的女儿。

  这是苏林没有预料到的一幕。母亲说服她的理由更是她没有想到的。她自己构筑的反驳在母亲诚挚的倾诉后顷然瓦解了。母亲话里有话,带着一种渴望被理解被谅解的意图。她准备的一切都是善意的。

  母亲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可以去慢慢地消化今晚的推心置腹的交谈,她无需再多余地解释。

  苏林没有再说话,她用困倦掩饰自己继续辩驳的可能性。然后回房了。而母亲依旧安然地坐在竹藤椅上摇着扇,独自叹息。

  夜幕一点一点深沉,马路上变得彻底安静起来。苏林在床上辗转反侧,完全睡不着,干脆开灯下床。

  母亲的那番话在脑海侵占良久。她深深咀嚼着,一字一句。母亲并没有和盘托出说服自己的理由,但她话的意图简洁清晰。

  苏林一夜未眠。

  第二天,没有准时早起与母亲一起吃早饭。苏林睡至近中午才醒,看见床头桌旁边放着母亲送上来的早餐:油条,豆浆和麻酥饼。瞬间内心涌起愧疚来,她穿戴好端着早餐下楼找母亲。

  母亲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苏林走过去,轻轻推开半掩的门。母亲洗了头,发丝湿嗒塔的披落肩膀上,房间弥漫着清幽的香气。她面对着父亲的陶瓷遗像,微微颤抖。苏林觉得这一刻无从打扰,刚想关住掩着的门退出来,被母亲叫住:

  "林儿,你起来啦。"这声音仿佛一个慈善老人和童真孩童的混合发出。苏林循声而望,心潮波澜起伏。眼前站着的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油腻姜黄的面色,沉重的黑眼圈,耷拉的眼袋,下颌拥挤着皱纹,未干的湿发显得面容愈加枯槁。

  这是自己的母亲吗?这是平日自己不在家母亲的样子吗?苏林在心里把自己问上一百遍。

  去世的丈夫,为女儿十几年的劳累操心,一直寡居的生活,没日没夜地辛劳老去……这些是成为母亲直奔残年的凶手吗?苏林脑海里迅速搜索那些可怕的罪证。

  母亲这些年被过往的伤痛,现实的无奈,以及不可预知的苍老纷繁缠绕着,没有真正得到一刻安逸的休憩。她一直竭尽全力地扮演好母亲责任者的角色,没有一丝懈怠。现在她还在为家庭的点滴操持,今后还将继续操持。

  苏林的思绪回到十几年前,那时她十岁。母亲紧握父亲的手突然钝重落地。耳边立即响彻出一大片哭喊声来。她紧紧跟随着这片漫无边际的哭喊。

  围绕在父亲身边庞大的人群里只有母亲的哭泣是无声的。她的哭有些吓人。她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父亲。眼神在这一刻突然老去。这双眼神如同遭遇劫难时的无辜茫然,无可奈何地被立即推上了抗争生活和屈就命运的位置。

  连同老去的还有她的整个躯体。她的全身像被抽干的水分的花朵。她不再如从前鲜艳,活泼,替换它们的是苍老,平静和隐忍。此后她将负担两个人的责任,承担两个人的痛苦。

  苏林像阅读无数小说和电视剧一样此刻阅读了那个女人真实苍老的开始。

  "你在想什么?"母亲走到苏林面前,温和地抚摩她的头发。

  "没什么,妈,我只是告诉你,我决定放弃继续读研了,想早点找份工作,为这个家也为我自己。"

  苏林的决定像强行拐带的欺骗,把自己无辜地推向被告的陈述台。她脱口而出,竟没感觉到心底有半丝半毫的可惜。

  而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面容忽然舒展开来。苏林知道,母亲在自己最隐秘的心底感激自己的女儿。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一周后,苏林准备去C城找工作。母亲在她临走前的晚上递给她八千块钱。这是她给女儿的一笔零花钱,她知道她需要这些初始的花费。苏林她也不推辞。只是母亲有点忧心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她的担子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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