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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昨晚你爸托梦给我,说今天在山上的坟前等我。我去了山上。"

  "妈--你这是做什么呀,这么晚,你摔伤了怎么办!"苏林急切的可以点着火。

  "你爸爸,他没有来,他骗了我!"母亲喉哽如塞。

  苏林已经呜咽起来,她尽量忍着不让母亲听见。

  "我又把送他的东西烧在坟前了,烧得很好,他一定如实收到。"母亲没有半点哭出来的声音,平静的吓人。

  苏林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又不得不控制这场对话,不让哀伤明显凸露出来。她们都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氛围里极力隐藏彼此随时可能迸发的赤裸伤感。

  "妈妈,我找到工作了。"苏林及时转换话题。

  "真的?那就好!我放心了,你爸爸也放心了……"

  母亲说了一些安心关怀的话,对话最终又在许久的沉默中结束。苏林合上手机,胸口感到硬硬地生疼。她已说不上任何话,声音如捣碎一般。刚刚藏匿在心中压抑的情感崩溃了一地。

  尤其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她们一起思念那个远逝的男子。她们担心自己是否已经记不清他的音容相貌,害怕失去的注定永远要失去,不愿意承认他死亡的时令,一如可以重新翻案的真理。

  苦痛没有可以测试的重量,怀恋没有可以衡量的距离。她们若在一起,还能互相依偎取缔对方哭泣的权利;不在一起,只能克制彼此的情绪互相安慰。

  苏林盘坐在地上,从床头取下那张全家福照片,深深藏进心怀。她极度渴望获得可以温暖这一刻的宁静与平和。

  父亲患上那个可怕的病并不是没有一点征兆的。

  清明时节,父亲带苏林去了一趟乡下扫墓。四月春雨频繁,山中草长莺飞。新砌筑好的奶奶坟前一片狼籍。父亲上坟时从山脚下的一户人家借了扫帚。苏林把父亲带来的祭品一一摆放在坟墓前,摊开纸钱,点好蜡烛。她对自己的每一个行动都十分谨慎,或者说是恐惧,她撕摊纸钱不时地望一望眼前这个偌大的水泥堆。生怕眼前的坟堆会突然之间变成一个人,或者从地堆上面的一个缺口里突然爬出一个人,就像《一千零一夜》的灯神一样。耳边是父亲唰唰扫地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是父亲的声音。

  苏林胸口一阵闷凉,她点点头。

  "爸爸,奶奶真的住在里面吗?"苏林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个八岁孩子可以问的问题。虽然她对父亲迷信祖宗的行为格外崇敬。

  "是的呀,你要奶奶保佑你,保佑全家!"说着,父亲递给苏林三支香,火芯在轻微的风速下凛冽燃烧。

  苏林接过香,父亲已经跪拜在地,容不得半分打搅。她也跟着凝神屏息地跪拜起来。

  下山时,苏林紧紧拽着父亲的手。陡峭的山路让她萌生失足跌落的错觉,事实上,她更担心身边的父亲会忽然不见。她的额头冒着密麻的冷汗。

  "爸爸,为什么奶奶的坟堆上头要砌一个突起的缺口呢?"苏林始终没有放弃一开始的好奇。她觉得自己如果不解决掉这块心病就像被奶奶跟踪了,因为她刚才在坟前心底已经发出了怀疑。她觉得自己犯了背叛罪一样,没有彻头彻尾地对奶奶尊敬。

  "那是留给奶奶出气用的。"父亲不回头地答着女儿的问题。

  苏林在父亲掌心里的手急速地抽抖了一下,但没有滑落。她明显对这个答案充满了恐惧:奶奶是死了的,还是死了又可以活过来?

  "爸爸,奶奶还可以活过来?"

  "奶奶死了,可是奶奶可以看着我们,也可以回家保佑我们。奶奶会保佑你的。"走得快的父亲稍稍喘了口气,接着说,"死了的人还在阴间活着,他们就靠那个洞出气。"

  父亲没有考虑他的话是否会吓唬到幼小的女儿,对话似相对成年人之间的调侃。说完父亲回头向奶奶的那个方向张望了几秒钟,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苏林看见他的目光里有一种不明力量的挣扎。

  扫完墓的当天,父亲和苏林没有直接回家。他们住在三舅家。吃晚饭的时候,三舅说起自己最近在后山的庙观里做木工,里面有一位从隔壁县城来的行巫非常灵验,无论问凡间的还是阴间的事情,他都能借庙里神仙的口与你对话,每天晚上人送锦旗的添香油捐款的人络绎不绝。还有一部分从县城和外地赶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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