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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浩良。”被儿子戳到痛处的苏母呜咽着叫她丈夫的字,“别动这么大的气,小心血压。”

  “子不教父之过,你我都有责任。”苏信徵气得直咳嗽,“你小子给我听着,你要是想要我去赎她,那以后就别让我看见你们在一起。”

  苏槿彦抱着头,眼眶里充满血丝,哀伤道:“我是你们的儿子吗?”

  没有人回答他,苏信徵扶着伤心不已的妻子出了书房。苏槿彦蜷缩在沙发上,开始思索着如何筹集剩余的三千万,并且顺利把钱从银行里提出来。舅舅家里有现金,而且他的门路也广,但去找他等于是把自己卖给了他的女儿。办法还有一个,先让老头子去赎,等小安平安回来之后马上登记,先斩后奏,最多冷个几年。总归是自己的儿子。

  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先和为安结婚,再去求得父母的谅解。但他不愿意让为安受半点委屈,他要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和她走进礼堂,办一个全城最隆重的婚礼,让她成为他永远的苏太太。

  方紫星来了电话,“你回国了吗?”

  “我在家里,刚刚和老头子谈完。”

  “绑匪来电话了吗?”听得出方紫星的焦虑。

  “没有。”

  “他们到底要多少赎金?”

  “五千万美金的现金。”

  “五千万美金?狮子大开口啊。我们家上哪里找那么多的钱?”

  “他们是冲着我家来的。”苏槿彦的喉咙开始发胀,端起书桌上的茶,一口气喝光,“我会想办法,不要走漏了风声。”

  “我套现了几百万人民币,我也只有这么多钱。想办法把我妈妈手里的存款拿出来,加上公司的流动资金,应该能凑个两三千万人民币……”

  “先不要和两位老人讲,你那些钱也先留着,如果真需要我会找你。”

  “Kevin,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虽然是你女朋友,但她首先是我父母的女儿,是我和思婕的姐妹。这些钱理应由我们出,现在每一分钱都是钱。我会再想办法。”

  苏槿彦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应付方紫星的责备,“我明白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记住不能报警,也不能走漏风声。”

  一晚上没有绑匪的电话,苏槿彦整晚坐立不安,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梦见了姑姑。一袭白衣,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说要和子建跳舞。两人跳起了华尔兹,跳着跳着眼前的人变成了白衣飘飘的小安,苏槿彦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抱着她亲吻她。就在睁眼的瞬间,他看着姑姑牵着小安的手要走,小安幽怨地看着他,不肯走。苏槿彦怎么也抓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苏槿彦惊醒,额上全是汗,发现自己把莫晓彤紧紧的抱在怀里。马上意识过来,把她当小安了。愤怒地推开她,“你怎么在这里?”

  还在沉醉在迷情中的莫晓彤不明白他怎么变得这么快,“表哥,好好的,怎么啦?”

  苏槿彦指着门吼着,“快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鲨鱼。”

  “我路过你门口,看你很累,好心来安慰一下,用得着这么凶吗?”莫晓彤悻悻地下床回了自己房间,这个人处于危险状态,不能惹。

  苏槿彦仰躺在床上,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着他。已经是下半夜。下床开窗,咸湿的海风吹进来,让人心神清醒不少。他安慰着自己,那只是因焦虑而做的梦。死死的握着手机,生怕漏了一个电话。

  身穿白衣的小安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幽怨的眼神刺痛了他。似乎在责怪他,为什么让姑姑把她拉走。他开始拨为安的电话,一个一个地拨,拨到想把手机摔了。他总想做点什么,却在卧室不停地来回走动,静不下心。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绑匪要的只是钱,只是钱而已。

  寂静的夜,让人发疯。

  他站在自家门口的栏杆边,望着月光下灰蒙蒙的大海,海浪一波一波袭来。昨天小安应该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夕阳下的金色海面和他通的电话。他甚至能想象她当时的心情,她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傻丫头在挂电话时还哭了。母亲一定没给她好脸色。也许就是在这里上了计程车,在山下被劫持。苏槿彦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再想……

  他什么也不能做,只有等待。

  去了公寓,发现那里更让人烦躁。躺在床上,闻着小安的气息,甚至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天明,他的小安就会抱着他的腰,脸贴着贴的背微笑。一刻也呆不下去,又上了山,下地下室健身。

  他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那年盛夏的栀子花,白色花瓣,纯洁无瑕。那个穿着百褶群的女孩蹲在栀子树前轻嗅花的芬芳。那个时候他十七岁,内向而敏感的青春期。也正是那一年,他在父亲的安排下利用课余时间进入企业学习。他深知自己的责任和存在的意义,对于学习和工作丝毫不敢松懈。他没有假期,也很少朋友,他不能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花时间经营和同学的关系,所以不知情的同学们都觉得他冷酷。其实不是,他只是没时间。

  他的妹妹苏珊则和他不同。她生下来就是公主命,每天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成绩不太好也没有关系,她要做的只是健健康康长大,大学顺利毕业,最好出去留学,拿个学位。到了年纪,他家的门槛就会被踩破,不需花费吹灰之力。苏珊比他幸运,她最终觅得的郎君是自己喜欢着的,并且父母一致赞成。

  有时候苏槿彦甚至有些嫉妒这个妹妹,从小不知愁滋味。没有压力,也没有所谓的责任。

  从高中时候起,他总是不断地收到不同年级的女孩写来的情书,那些看着幼稚却真挚的情书往往被他搁置一边,不理会。他不知道那些不同班的女同学是通过何种途径把情书塞进他抽屉的,有好几次打开抽屉信就掉出来。他的同桌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见此状况经常把信抢过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一遍,一而再再而三,苏槿彦也就习惯了,随他们闹去,只要不公布姓名就可以,但往往是没有署名的匿名信。苏槿彦甚至怀疑是不是某些同学的恶作剧。他人缘虽不好,但也不至于去得罪别人。

  为安上次说她给她的情书被公之于众,不是没可能,她的多半也是匿名信。

  那是一个躁动的年纪,他表面淡定,内心也一样情潮汹涌。二十九岁的男人喜欢二十五岁的女人是惺忪平常的事,然而十七八岁的男孩喜欢十三四岁的女孩又不一样。都是相差四岁,情况却截然不同。后者是成年男子爱上幼女,苏槿彦现在想起来会嘲笑当时的自己,但当时的确觉得自己不正常,罪不可恕,她还那么小。他偶尔也写信,写完就撕,仅仅留下一两封,作为纪念。那些信也应该称为情书,没有寄出去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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