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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苏惠咧嘴笑道："我是你生的，我就像你！"

　　肖谨走到客厅中，看看苏昌明再看看苏惠，道："叔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不能给你证明什么，但是我永远都不会让苏惠吃苦的。"

　　苏昌明气极反笑，这种轻飘飘的话，他听得多了。

　　"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我？"肖谨站在苏惠身边，面对苏昌明。

　　苏昌明只一句话，"不可能！"

　　苏惠一言不发，默默进屋照顾母亲。

　　肖谨身高比苏昌明高，但是在他的气势下居然有恐惧和畏缩，他实在是一个新嫩的社会人，也许比起同龄人来成熟得多，但是面对这样一个老奸巨猾的人却无能为力。肖谨不能像以往那样对无关的人不理睬，眼前这个老人，在苏惠的生命里有重要的位置，是他必须要攻克的难关。

　　"叔叔，自从被苏惠收留以后，我认真学习，自己负责自己的大学费用，自己去做能做到的事情，只不过都是为了能早一点自立，让苏惠不要一个人那样辛苦。最开始的时候，每年过年苏惠都不会去任何地方，我以为她和我一样不过是一个孤儿，我把她看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绝对不会对不起她。"

　　苏昌明坐到沙发上，淡淡道："小伙子，你一辈子才刚开始，以后的时间还非常长！你怎么知道今后的事情？

　　"不要在年轻的时候随随便便把永远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上，感觉一点也不牢靠。我不听人说什么，我只看人做什么。"

　　"这对我来说有点不公平，我没有机会让你看到我做了什么。"

　　"你告诉我，什么是公平？"苏昌明小眼睛冒精光，"我告诉你，我愿意给你公平的时候那就是公平，我不愿意给你公平的时候那也是公平！"

　　肖谨张口无言，他忘记了，他面对的不是一个青涩的同龄人，而是一个已经被社会浸泡得油滑的老年人，他走过的桥比自己走过的路多，他经历过的事情比自己的一辈子还要长，在他面前夸夸其谈实在是幼稚。可是，他分明记得有限的几次见到贾嘉聪，那个人高谈阔论这个老者从来没有反驳过，他给了那个人足够发挥的自由和空间--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是的，我不能和你讲条件，我应该做到无论在任何条件下都比别人更好才对。"肖谨说这个话的时候一点怨气也没有，这是他几年来努力要求自己要去做到的。有资本的人才有资格抱怨，没有资本的人只能够尽量去做，抱怨和撒娇都太奢侈。

　　苏昌明抽出一根烟，黑黄的指甲微微颤抖，肖谨忙找打火机给他点燃。青烟袅袅上升，苏昌明的眼睛在明灭的烟头下闪闪发光，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先天比贾嘉聪更好些，他除了有能力，还有比贾嘉聪更宽广更坚强的心，可惜了，年龄有时候也会是一种优势。

　　"叔叔！"肖谨迫切地叫着。

　　"我对你没有偏见，但是，你并不合适！我不希望等到苏惠中年的时候跑来给我抱怨她还在壮年的丈夫又出轨了，要知道，那个时候就算我想帮也帮不到忙了！"

　　"苏惠永远都不会抱怨的！"

　　"那更不好！如果她能向我抱怨，或许是在跟我求救；如果什么也不说，只一个人默默受苦，那我这个父亲该怎么做？年轻人，一时的激动会坏掉一辈子的。"

　　苏昌明单方面结束了谈话，起身出门找医生去，至少要保证在过年期间老伴的健康。他深刻地知道经济的重要性，一个人天生的家庭环境决定了他的起跑线，家庭环境好点便可以更好地挑选配偶，更好地得到工作的机会，更好地与良友结交。这些或许仅仅是因为出生的时候父母比别人多了点钱。他不要求什么，只要自己的后代比别人好那么一点，那一辈子或许就要轻松许多，这也是他仅仅能做到的而已。贾嘉聪已经不是那个青春飞扬的人，没有了以往的野心和上进心，但才能并没有失去，只要再回到这个环境里，金钱熏出来的那些底气马上就会回来，再加上这几年磨掉的那些轻浮气，虽说不上完美但也有九十分。或是他老了，这个年纪的苏昌明已经不愿意再冒险了，稳妥地保持是唯一能做到的。

　　"如果是三年前带他回来，或许我会同意也说不定。"苏昌明心中默默地想。

　　苏惠站在楼梯边上看着将头埋起来的肖谨，轻轻走过来，道："怎么了？"

　　肖谨抬头，眼圈绯红，憋出一个笑，道："没有什么的！"

　　或许他能让苏惠看到自己心底最痛的事情，却不能让她看见他的无能。

　　"如果不能让他松口，我会带你离开，离开这个地方去过自己的生活。"肖谨微微笑道，"你知道的，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有一身的力气去挣钱，我们会有很多的钱，然后什么都不用忧愁。"

　　"肖谨，你说我把钱看得太重了，其实你又何尝不是？我挣钱只想给几个人看我能行，你却是要给所有人看。你的欲望比我大多了！"苏惠坐在肖谨身边，"但是，我不能跟你走很远，这里还有我不能离开的人。"

　　肖谨伸手偷偷握住苏惠的手，"并不是要断绝关系，咱们一起走，然后再一起回来看望他们，要他们知道我会让你过得非常好！"

　　苏惠温柔地摸摸肖谨的头，"你不要急着做出承诺，这样会让人觉得你自己都没有把握，只有依靠语言来不断地强调。如果承诺得太多，你又想要一一完成，会把你自己压垮的。"她已经不需要什么人来给承诺，语言的安慰性能起到的作用太少了，现实的生活稳定更重要。在见过贾嘉聪的突然失控后，冷静下来的她，发现自己果然不过仅是需要语言的安慰而已，于现实的生活无太多用处，却是精神的良方。

　　年过后，苏惠给杨万琴电话联系了几次，也谈了一些事情，决定立即回去。苏昌明并不同意女儿常驻外地，在他看来，接手家里的一切才是正当的事，去忙那些蝇头小利简直就是本末倒置。苏惠坚持不放弃自己辛苦打拼的店，和肖谨一起偷偷进城一次订了飞机票。肖谨隐隐约约给苏惠说过和贾嘉聪达成的某些约定，苏惠长长叹口气，"到底还是到了这种地步吗？"

　　她居然也到了这种别人无论如何也要摆脱的地步，若是早早看清楚现实，或许还能保有自己的尊严，现在看来不过一场笑话而已，而要怎么样去做得漂亮却是她能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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