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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这温度,只能是记忆了,她已经死去了,很快,就会冰冷。

  跟着后面,抚着床依然痛苦不止的男人,穿着破旧的学生军训迷彩服,解放鞋上还沾染着黄泥,他的脸上,还有着泥浆,是一个农民工。

  他咧大着嘴,眼泪拼命地流,他粗糙而黝黑的手背,抚在白床单上,是那么的刺眼,他哭着说:“说好了一起进城过好日子的,这好日子才刚开头,你怎么就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旁边,一个只有三岁大的小女孩,睁着大眼睛,被亲人抱在手里,想必是他们的孩子了,三岁,她还不懂她已失去了在世界上最亲的一个人。

  我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他说的那句:说好了一起进城过好日子的。

  是的,说好的,一起过好日子。

  当初,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我们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想获得爱情,获得面包。然而,死亡,会残忍的带走这个心愿,时间,也会残忍的篡改这个心愿。

  说好的,一起过好日子,只是一个美好的心愿。

  温安年,他大概早就忘了,当初说好的,要一起过好日子,让季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吧。

  而我,如今,只想求得他放过我,放手,让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想,最后再和他商量一次。

  正想着,温安年竟打开了病房,他用一种极不耐烦的眼神看着消失在楼道的那一帮奔丧人。

  “哭什么哭,死人啊哭,吵死了!”温安年骂骂咧咧地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哭什么哭,死人啊哭,吵死了!”温安年骂骂咧咧地说。

  我走了过去,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积点口德,人家妻子去世了,哭一下,你就这样的骂,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

  狡猾的他立即弯着腰,捂住了腹部,说:“啊哟,我不想和你吵吵,我伤口疼,快点扶我回病床上去。”

  我站着没动,扶他?不久前还在电话里放浪形骸,装什么病人。

  “你扶不扶?不扶你给我马上走,你来医院干嘛?你就等着去监狱看你弟弟吧。”温安年无耻地提了一遍季飒的事。

  我没好气地伸出胳膊,搀着他,把他扶到病床,按照他吩咐,端茶送水,我没想到的是,更过分的要求还在后面。

  “我要小便,你给我拿壶接着。”他盛气凌人地说。

  我把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摔,说:“你指挥够了没,卫生间不就在斜对面吗,你不会去吗,你是推瘸了还是脑残了,凭什么我要给你端屎倒尿,温安年,你仔细睁开眼看看,我都是八个月的身孕了,我还要怎么伺候你!”

  他偏过头,秃顶上的头发竟长出了短短的黑桩,阴沉地说:“你别忘记你和我睡了多少年,你身体哪个部位我不清楚,而我的身体,你也熟悉,不过是让你尽一个照看病人的指责,你要做就做,不做就滚!”

  我扭头就走,扔下一句话:“这是你叫我走的,温安年,你别再扰我们季家!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别忘记你那晚做了什么,你说你醉了,老天没醉,你丧尽天良,你小心点!”

  “说完就给我滚!咱们法庭上见,你和我的律师去说吧!”温安年指着门,叫嚷着。

  我摔门而出。

  出病房,在楼梯口,碰到了程朗,他穿着休闲夹克,提着一篮子水果,稳重而成熟的样子,站在楼底下面,望着大着肚子一脸委屈的我。

  “季素,你怎么了,又受委屈了?”程朗走到我身边,搀扶着我坐在长椅上。

  “刚杨之放打电话给我了,他说你不让他来,可他又放心不下你,事情他也都粗略和我说了。我要让你首先明白一点,你没有错,季飒更没有错,你要相信这一点。之放的脾气我知道,他见了温安年,非暴打一顿,那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我想,还是先缓和缓和温安年,火药味别那么重。”程朗温和地解释说。

  “是之放叫你来的啊?原来是这样,是说我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遇到你。程朗,我刚和温安年大吵了,他居然让我给他端尿,简直是故意刁难我,他都没有什么诚意,就是想整我。”我气愤地说。

  看着程朗买的一篮子水果,想必是给温安年买的,我指指水果,说:“你来这还买水果,难不成还给他温安年买的,我靠,我现在都想给他买砒霜买敌敌畏买毒鼠强了!太没人性了,我真怎么就瞎了眼,当初就嫁给了这么个混账魔王!”

  程朗伸过手,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先别气,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我跟着他,走到了楼道尽头的大窗户边。

  窗外是月明星稀的天空,很晚了,待会让程朗送我回去,不能再纠葛下去,我要拿出定夺,要么让我真的说服自己和温安年复婚,这真是比让我上刀山还难。要么,我也要另辟蹊径,想到别的办法争取让季飒早点出来。

  程朗伸出大拇指,对着月亮,说:“季素,你还记得吗?我告诉过你,月亮的大小就是和我们的拇指一般大。伸出拇指,对着月亮,你就会发现是一样大的。”

  我伸出拇指,眯着左眼,拇指的盖过了月亮的轮廓,我感叹说:“是的,确实是一样大的,真的神奇,那么遥远的月亮,原来是我们手上的拇指就可以覆盖住的。”

  “这月亮如果是幸福的话,那么就算是遥不可及的幸福,任凭你跳还是跑,都够不着,可当你换一个思想,你伸出拇指,静静地覆盖上去,其实幸福就在我们的指间,你明白了吗?”他问,眯眯的长眼,笑望着我。

  “你是说,也许我不应该太急于求成,应该换个角度去考虑,是吗?”我思忖着。

  他点点头,说:“是的,绕过这个弯,就会好起来了,你听我的,不要再任性妄为,不要再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你要做你自己,什么事,都幸福就好,不要去畏首畏尾。如果你觉得怎么做,才是最有利最想要的,那你就去做,别给自己抱怨和后悔的机会。你已经错了两次了,你知道吗,你也许错不起了。”

  第一次的错,是嫁给了温安年。

  第二次的错,是明知第一次错的前提下,还选择了蜗婚。

  我想我要的,也不是很贪心,我只是想一家人都和和气气平平安安的,我想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如果真的和杨之放有姻缘,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和他结婚,当下,我最想的,就是给季飒洗脱故意伤害罪的嫌疑。

  “我最想的就是季飒从局子里面无罪释放出来,可我该跑的部门也跑了,该打点的也打点了,该请律师也请了,可有说证据对季飒不利,关键是温安年的嘴松不松口,愿不愿私了。温安年绝口不谈别的条件,只有一个,和他复婚,我该怎么办?”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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