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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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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自己。她得支撑下去,女儿就在身旁。她是一个母亲,不可以软弱,不可以在众人面前失态。 可她还是疑惑,祉明的手呢?他怎么少了一只手?是什么夺走了他的手臂? 她不能让别人看出她在哭,只能在心里悄悄地哭。可她的心在碎裂,疼痛的感觉比她得知他要结婚时更为剧烈。他怎么能少了一只手啊?少了一只手他要如何生活?如何去做那些他热爱的事情? 这时苏扬再也顾不得想什么婚姻、爱情、背叛之类的事了。心头那股悲伤和绝望全都集中到了祉明的手上,少了一只手他该多么痛,多么难过。 他怎么还能那样平和笃定地微笑? 新郎新娘开始一桌桌敬酒,苏扬的目光始终跟随着祉明。他那略显生硬的假肢轻轻揽着新娘的后腰。他用左手举着酒杯,与人打招呼、谈笑、碰杯,脸上始终是那个温和淡定又很得体的微笑。所有人都对那假肢视而不见,丝毫不觉异样,似乎他们都提前知道了这一切,或者是不约而同地克制自己的惊讶。 苏扬就那样浑浑噩噩地坐着,什么都不吃,也不笑,只是望着满堂的热闹发呆,连米多唤她她都无知无觉。 不知过去了多久,新郎新娘终于走到这一桌,出现在她面前。她站起来,看到祉明在对新娘介绍,“这是我的高中同学,苏扬。”而后他对她微微一笑,说:“谢谢你能来!”他饮尽了杯中酒。新娘脸颊绯红,朝苏扬举举酒杯,说:“幸会!” 苏扬克制着,不去看那条假臂。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竭力控制嗓音,说:“祝你们幸福。”而后一仰头,也将杯中酒饮尽。 此时的场面,犹如所有的世俗婚礼,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人人皆处于半失控的亢奋状态,因而无人发觉苏扬的反常。这时即便她默默哭泣,周围人也会照常吃喝说笑。 然而,当人们正要簇拥着新人去下一桌敬酒时,新娘却突然俯身对米多讲话,“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米多抬头望着新娘,并不答话,只是害怕,几乎要哭。新娘讨了没趣,转而问苏扬,“这是你的孩子呀?很可爱,长得像你。”苏扬看出新娘眼中有一丝疑惑,却只是笑笑,并不接话。新娘仿佛并不记得多年前司马台上的一面之缘,又说:“看你好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让人羡慕。”苏扬仍是无话。旁边立即有人起哄解围,“你和祉明也早点生啊,多生几个,多子多福,哈哈哈……”人们笑起来。 苏扬的注意力一直在祉明身上。她没有正视他,却用余光看到,他也在看着米多。他微微笑着,目光中有欢喜之情。是的,对这样一个可爱漂亮的孩子,人人都会产生欢喜之心。可是,他没有怀疑吗?他一点都没有想到吗?米多和他是有些相像的,他没有察觉吗?米多胸前那朵花是如此显眼,缎带上的密语一眼即可破译。他没有看到?他视而不见?还是他根本已经忘了这个年少时的游戏? 是的,他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惊讶,没有好奇,他对她的暗语熟视无睹。 很快,祉明就和新娘到下一桌敬酒去了。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苏扬看清了自己有多孤独。 她悄悄摘下了米多胸前的花朵,连同那根缝着密语的缎带一起投进了垃圾桶。那串符号的意思极为简单,只有三个字: 嗨,爸爸! 婚礼还在进行,苏扬带着米多先行离开,未同任何人告别。 出了酒店大门,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她停下,扶住路边的一棵树,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米多的手。三岁半的孩子,抬头无助地望着她。 往事在她心中燃烧,要将她消耗殆尽。她闭上眼睛,试图清空回忆,几乎是徒劳。她对自己说,冷静,冷静,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熬过今晚,一切就都过去了。 她就在那条昏暗的小街上站着,痛彻心扉,无法自控,仅凭一丝虚弱的意志和为人母亲的责任感在维持力量。 黑暗中,她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苏扬。 她回过头去,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这是不是梦? 她牵着米多站在那里,看着祉明朝她们走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如何知道她离开了?他竟然丢下新娘来找她?婚礼尚未结束而新郎离席,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得过去?她来不及去想。 这幽暗昏黄的小路,这十多米的距离,漫长得像是一辈子。 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挥手朝他胸口打去。他一下子抱住她,紧紧地,把她抱在胸前。她哑着嗓子呜咽起来。 这时米多哇的一声哭了。 他松开她,弯下腰去看孩子。小女孩哭着往妈妈身后躲,苏扬把米多拉到身前,轻声说:“米多不哭,米多看,这是谁?这是爸爸,这是爸爸呀。你不是一直说要爸爸来陪你玩吗?”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 祉明的眼眶湿润了,他看着面前这个怯怯的小女孩,犹豫着伸出一只手,抚摸她的头顶。米多由于惊恐而停止了哭泣,凝神屏气地看着祉明。 借着昏暗的光,苏扬也看着他,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下巴……她熟悉以及陌生的一切,还有他的手!他的手,为什么?他的手竟是好好的。 “你的手……”她伸出手去碰触他。他的右手,他的手臂,都是他自己的,一切都是完好的,难道先前是幻觉? 他搂住她,在她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 “你的手没事?”她还是很困惑。 “我的手没事。”他抬起手来向她展示。的确,手是完好的。她一下子哭起来。 他就那样拥抱着她,让她在怀中哭泣。过了一会儿,他说:“苏扬,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们有个孩子。”他的嗓子突然哑了。他松开她,看着她的脸,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你?为什么不告诉你?我找不到你!我如何能有机会告诉你……苏扬想着,心中只有悲哀。 祉明望着苏扬悲苦的样子,还有小女孩胆怯的眼神,终于克制不住,流下眼泪。他抬手拭去泪水,他不愿在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不接。 “新娘子和客人们还在等你。”她说。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也许就是它让她克制,而她的克制使他克制。 可她的泪水还是不停地涌出。她突然握住他的手,说:“跟我们走吧,不要回去了。” 祉明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一刻,她从他眼睛里读到一种东西。这和她曾经看到他眼中的内容完全是两回事。曾经那些激烈的、勇敢的、疯狂的东西全都不见了。现在他的眼睛里只有理智与平静,还有一丝疲惫。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完全变了个人?就是在这一瞬间,绝望从她心底生起,她知道祉明不会跟她走。 可她还是徒劳地说:“现在就走,带上我和米多,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的手机响响就停了,一会儿又重新响起来。他再次拿出来,把铃声关掉。 他的新娘在唤他回去,今天是他们的婚礼,他在婚礼上丢下妻子来与她相会。可是,今天之后,还有那么长的余生,他要躺在别人的枕边。 祉明看着她,她也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她看到他内心的焦灼和痛苦。 他们再次无言,然后她一下子抱住他。她仰起头,伸手揽住他的后颈。嘴唇与嘴唇碰触的这一刻,他们注定已是罪人。然而,在这世间,谁不是罪人? 他们同时听到远处有人喊:“祉明。” 他们松开彼此,转头看向路口亮着灯的地方。 路灯下,是一袭洁白的婚纱。 他的新娘望着他们。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有某种东西轰然倒塌。 苏扬感到自己在一场噩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腿了,它们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这样也好,终于让我摆脱了那要命的疼痛。 手机仅剩一格电,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能拥有一双完整的手,也许我可以试着挖开这些水泥,也许我还能再次见到你,再次拥抱你,听到你的笑声,感觉到你的心跳。 命运夺去了我身体的很多部分,但没关系,我最珍爱的那部分还在。现在我还能看到你的样子,一切 都在我的脑海中,从未模糊,只有死亡才能将这些抹去。 梦中,她听见婴儿的哭声。 睁开眼睛,却见米多在哭。小女孩先前叫不醒妈妈,此时见她醒来,方才破涕为笑。 一场梦?竟是一场梦?她努力起身,从床上坐起。窗外是刚刚透出天光的黎明。 她想起了一切。昨晚的婚礼,她带着米多提前离席。回到家安顿米多睡下,她自己却难以入眠。她先吃了一片安眠药,半夜又吃了一片,终于入睡。浑浑噩噩的,她竟做了那个梦。 是的,不过是场梦,祉明没有丢下新娘来找她。他怎么可能来找她?他已经结婚了,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 苏扬情绪低落,疲惫不堪。可她是个母亲,再是孤立无援,也要担起一切,让女儿依靠,别无选择。她匆匆给米多洗漱、喂饭,送她去幼儿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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