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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8一个人,一个男人,挂在我房间的墙壁上。他的脖子上勒着一根筷子粗细的尼龙绳,他的身体紧密地贴着墙壁,他的脚距离我的头只有不到五十公分。

  这个人的死十分诡异。即使是对死亡不陌生的我,也不得不感叹他死得诡异。他竟然可以挂在壁灯上吊死?靠一枚铆钉钉在墙上的小壁灯可以挂得住一个成年男子吗?他真的是吊死的吗?

  他真的是吊死的。那从嘴巴里吐出来的长舌头,足以证明他是被吊死的,经验丰富的法医也可以通过科学手段证实他的死因。不过,让所有人困惑的是,他真的是在这里被吊死的吗?

  99说,这里肯定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一定是有什么人把他吊死之后,再搬到这里,把他挂在墙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像一位经久沙场的刑警。

  "首先,这个人肯定不是自杀的。你们想,他怎么才能保证把自己吊在那里,而不惊动房间里的人呢?"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觉得99说了蠢话。这个人当然不是自杀的!我们就算没有见过上吊的真实场面,也一定从电视里看到过。要上吊,一定得踩着点凳子什么的,然后再踢翻它,才能把自己悬在空中。而这个人要怎么把自己吊在那里?难道踩着我的脸爬上去吗?!而99的话,无疑使我成为最大的疑点。

  为什么有人吊死在我的房间里,就吊死在我的头顶上方不足五十公分处,我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我吃了安眠药,这个理由可以说服别人吗?

  "天哪!难道你们怀疑是这个女人把他杀了吗?她那么瘦,她怎么可能杀得了这么壮的一个男人,还把他搬起来挂在墙上?!"99叫了起来。

  晚了,亲爱的99,你没发现大家的脸上分明写着——是的,我们怀疑就是她干的!就算不是她干的,她也一定是帮凶!请用大脑想一下吧!假若有人把这个可怜的人杀了,然后再搬到这个房间,挂在墙上,她会一无所知,没有一丁点感觉吗?她只是吃了安眠药,她并不是一个死人。

  我知道我绝对没有杀这个人,我不可能杀了他!就算我要杀了他,我也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有我的五位丈夫作证。可我怎么才能解释这个死人会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呢?

  警察问了我很多问题,我能回答的仅仅是吃下安眠药之前我做了什么,这些答案恐怕和99与唐萌萌的回答没有差别。安眠药作为一种奇怪的证物被带走了,警察大概需要拿去化验,看看它是否有我描述的那么有效。而我的房间则作为案发现场被警察封了,我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带出房间。要保护现场,活人要为死人让位。好啦,现在真是太棒了!我除了身上穿的衣服,没有其他任何财产。六年来,我第一次这样一文不名。

  此时距离我和我的第七任丈夫相识,还有64个小时。在那之后,我将知道,我还有更加一文不名的时光。我身上甚至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每天、每天和每天。我所说的"没有衣服"当然包括内衣。

  我没有钱去住另外一个房间,即使有,我也不会去住,我希望下一次有人突然死掉时,可以有人为我作证——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我不知道J市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有死亡围绕在我身边。对于旁观者,99或者唐萌萌,他们可能会感觉到刺激或者恐惧。而对我,我只想说倒霉。

  我不能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有等待,可我在等什么呢?

  99拉着我的手,他也拉着唐萌萌的手。我在他的左边,唐萌萌在他的右边。我们三个手拉手躺在他房间里的大床上。他的房间竟然是一张双人床,难道是蜜月套间吗?不管怎么说,唐萌萌期待中的蜜月是被我房间里的死人毁了。她当然会像往常一样把这笔账算到我的头上。我习惯了。

  房间灯火通明,我们都懒得说话。

  "小妈,为什么这几天,每天都要死人?是不是因为你真的很'克人',遇到你的男人都会死?"

  我无语,我几乎说不出反驳的话。

  "每天都要死人吗?"99好奇地问。

  "差不多吧,除了昨天。"唐萌萌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到这儿的第一天。"

  "你到这多久了?"99又问我。

  "比萌萌早一天。"

  "那天有人死掉吗?"

  "没有。"

  "也就是说,萌萌到这之后,才开始死人的?"99笑着说。

  "你真讨厌啦!说人家什么嘛!"唐萌萌撒起娇来。

  我勉强笑了几声。
  "小妈,你的安眠药还在吗?"唐萌萌问我,"哦,警察拿走了,我刚才看到了。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睡着?"

  "数绵羊。"99说。

  "我们一起数吗?"唐萌萌乖巧地问。

  "好的。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

  我跟着他们一起数,但是我知道那是没用的。我们照旧睡不着。因为……

  哦,我忘记说了,我们认识这个死人,他是陈的弟弟。陈的母亲真是可怜,她的两个儿子全都死于非命,她还有其他的儿子吗?

  一个人哪怕只生活过一天,也可以毫无困难地在监狱里过上一百年。

  ——《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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