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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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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菲菲又说道:"今儿傍晚,你们院那个方副院长来电话了,幸亏你哥不在家,我接的电话。要真让他接了,还不得吵翻天。说是他老婆的病,多亏你照应,已经出院了,要请你吃顿饭,好好谢谢你,日子地点由你定。看样子,准是你那个男人在上面找了人压了下来,要不,那老东西能低声下气主动打电话来。人家都给了台阶了,你呀,就好声好气回个电话,不要老记着当年的事。这工作的事,可是大事,真要弄好了,万一现在这个男人没谈成,再找去,怎么也比过去强。" 杨小丽心里不由得暗骂方建军那个老不死的,色就色吧,还急成这样,赶着投胎也没有他这样的。但骂归骂,心里却跟在油锅里煎滚没两样,偏又不敢在陈菲菲面前显露一点半分。天完全地黑下去了,远处的灯光,也许是寂寞吧,又或许是得意,却是越发地亮堂起来,这黑夜里的世界,已经繁华得不想再有天亮,或是明天。 第二天一上班,杨小丽就急急找了刘亚玲,问马连晋那里有没有消息。刘亚玲失笑:"大罗神仙也不是这么个快法。"刘亚玲正在换工作服,干部病房的制服是粉色的,船形的护士帽用卡子在头上别得稍稍有那么一点点歪,带出了女人的俏皮和可爱。杨小丽再看自己这一身,老式的白色,泛着陈旧的黄,帽子也是同样颜色倒也罢了,那个式样,兜头兜脑地整个脑门罩下来,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打破了头用白纱布包了一圈的样子。也有人特地为了这个事跟领导们闹过,领导们在这事上面,俏皮劲全来了,说是大病房的护士都跟医生戴一个款式的帽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闹腾的人又说,医生跟护士怎么一个样,再说,医生那工作服的质量,可是比护士服好太多了。领导们脸一板:都知道医生跟护士不是一个样,还闹!这事,闹腾的结果是不了了之,不过,带头闹腾的人,当年搞什么优化组合的时候,被排到最末一名,自动淘汰下岗了。 杨小丽自然不是闹腾的人,也是最没资本闹腾的,她不得不把心里那股闹腾劲,生生地压了下来,泛上来的苦味,一个人慢慢地咀嚼。 杨小丽细细地把鬓角的头发收到帽子里去,刘亚玲凑上前来,低声问道:"调动的事,弄得怎么了?"杨小丽摇头。刘亚玲又问:"老色鬼有没有动静?""给我家打过电话了?""怎么给你家打电话?"刘亚玲一语未毕,就已经醒悟过来,"你没让他知道你手机号?"杨小丽点头。 刘亚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做人哪有你这么傻的,你倒是说说,到底是电话打到你家里麻烦大,还是你一个人接手机方便。" 这个理,杨小丽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她心里,不仅有几分害怕着方建军,更是顾忌着马连晋。有一次,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马连晋很是满意着她,说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那手机,一次也没响过,最是清静不过。不像刘亚玲,弄得跟公用电话一样。当然,这样的话,自然不便跟刘亚玲提起,只得把这个话题撇过一边,直接想法子。 "亚玲,要是老色鬼要来真的,你说,到底是应还是不应?"这事,杨小丽在心里掂量许久,终是拿不定主意。又或许,她心里也隐隐明了,这样的主意,倘若不是她自己拿的,是别人劝说的,甚至,在后面那样的,哪怕是极轻微极轻微地推上一把,她就已然是有了理由为自己开脱了。 刘亚玲瞪了她一眼:"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想打退堂鼓,你当方建军是什么人,都把他招来了,说声不愿意挥挥手就能打发掉?实说了吧,这事到了这份儿上,你牙一咬,忍忍过了,那家伙得了好处自然会放手。真惹恼了他,在这院里放出话来,说你勾引他。我知道你名声好,可女人的名声,再怎么好,也抵不过一个无赖男人混说。人家就是不信,心里也会觉得你没事跟这种人牵扯不清,也清白不到哪里去。到时候,调动办不成还是小事,只怕你里外不是人。" 杨小丽叹得一口气,不情愿之外,心里的主意,却是踏实了:"我就是怕这老鬼,占了好处又临时反悔。" 刘亚玲说:"这我可教不了你,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马连晋的欢心你都讨得去,这方建军,更不值什么了。" 再过得两个星期就是五一长假了,杨小丽琢磨着,这事,须得在这个长假之前给定下来。主意虽然是这样打着,班却还是要上的。 大病房仍是十年如一日的嘈杂,医生护士们日复一日地看那憔悴衰弱甚至死亡,早已是见怪不怪,铁石一般的心肠了。而病人们,既是病着,素日里就是没脾气,也因此而长出了三分脾气来,自然见不得这帮医生护士们理所当然的性情,更有一帮揪心的家属们推波助澜,好好的救命的医院,反倒是摆出了几分你死我活战场的姿态。 今儿据说是某个地方的建筑工地出了事故,脚手架倒了,砸伤摔伤的民工,有十几个,全给送过来了,其中更有两个生命垂危,医院里自然是忙得人仰马翻。小丽好容易才从那混乱中得了口喘气的工夫,一抬头,竟然看见了马连晋的身影。她疑心是自己眼花,擦过眼睛之后再看过去,的确是马连晋,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围着他的人或是低头看地,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唯有他一人,是高高昂着头的。原来这鹤立鸡群,不是因为鹤的高贵,不过是鸡群们的抬举恭维罢了。 杨小丽渴望着马连晋能看到她,跟她说上一两句,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她站在那里,追随着马连晋的眼神,终于,他似乎是看到她了,她的脚踮了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马连晋的目光,一刻也没停留,就这么,平平淡淡,从她身上略过去,一回头,跟后面的人说了句什么,进了电梯。"哐"的一声,电梯在她眼前合上了,她心头一震,那颗悬着的心,自此,又归回了原处,徒留几分怅然。 "那是马连晋,不认识吧?"有同事推了她一把,见她一脸茫然,颇有几分自得地悄悄说着,"咱们省专门抓重点工程建设的,权力大着呢。别看他身边那些人,现在都低三下四,孙子似的,其实啊,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的房地产老板啊,包工头什么的,有钱的主。这一次工地上出这么大的事,能出面摆平的,也只有马连晋的。" 同事的话,杨小丽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是本能地"嗯"了一声,但对于急于卖弄消息的人来说,这一点的声音,已经是鼓励了。 "他那个老婆,去年出车祸的时候,就是送到咱们医院。送过来的时候,其实已经脑死亡了,她那个当官的父母,偏就不死心,天南海北的,这个专家,那个教授,走马灯似的忙了好几个月,整天骂骂咧咧,不是说这个没水平就是那个没本事,我们都看不下去了,亏得马连晋好脾气,随他们胡闹,嘴里半个不字也没有,还帮着跑前跑后的,唉……他那个岳母啊,一年里倒有几个月是在咱们医院里住着的,一天到晚,这个服侍得不对,那个长得妖里妖气,不是一般地难伺候。要我说,幸好他老婆死了,要不然,摊上这么个岳母……唉……也不知哪个女人有福气,讨得起这样的男人做老公,在外面风光本来也就罢了,最难得的是,脾气也好,里里外外都全了,唉……这么好的金龟,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赶紧回去好好教育咱家那闺女,钢琴舞蹈一样也不能拉下,人家都说了,三代出一个贵族,我就不信,咱们一家人节衣缩食,调教不出一个高贵的闺女来……" 同事的絮絮叨叨,越扯越离题得没边了,杨小丽的一颗心,全系在马连晋身上,又怎么静得下心来听这些闲话,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离开了。好容易熬到下班,又打听到马连晋原来的岳母现正在这院里干部病房住着,思量着他忙完了公事,定会去探望一番,倘是能碰上,说不定……杨小丽又想到马连晋刚才的视而不见,心里不免有几分泄气,但转念一想,那么多人在场,又是那么要紧的公事,顾不上跟她打招呼,原是再正常也不过……现在唯一欠缺的,是巧遇的理由……她一拍脑门,暗笑自己怎么这么傻--刘亚玲不正在干部病房当值吗? 杨小丽换了工作服,一路躲躲闪闪进了高干病房区,才进了门,就听到一个声音喊她的名字:"小丽啊,你还真是稀客,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杨小丽抬头一看,原来是方建军,顿时呆若木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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