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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燕石觉得蹊跷,上了年纪无论做了奶奶或姥姥的人,一谈到隔辈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这老太太躲什么呀?再看看老头,索性到卧室去了。燕石看到自己年轻时用过的衣柜,鬼使神差,猛地打开,除了整整齐齐的老太太老头的衣服,还有几件色彩鲜艳的婴儿服装,装在透明塑料袋里,只有新生的婴儿才能穿得上。

  燕石跟到厨房,好奇地问后婆婆,"阿姨,给谁准备的小衣服呀?挺好看,眼光还真是好。"

  老太太嗫嚅了一下,很不自然地答:"孙子的。"

  燕石记得她最小的外孙都好几岁了,怎么可能还添孙子?

  她狐疑地出了门,给程健人打电话,诈他:"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你父亲都跟我说了,现在我只问你一句,那是不是真的?"

  老程有些吃惊,"什么事?"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后妈准备的小衣服我都看见了,好几件!"

  要在平时,她称老太太为他"后妈",他一定受侮辱似的大动肝火,亲妈刚死他爸就急不可耐地另娶,让他为亲妈愤愤不平,无论称呼还是见面,他都有意回避老太太。但现在对方竟一阵沉默,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忙音,里面挂了。

  燕石只觉得血往上涌,她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免疫力,能平静地承受这一切,却分明听到身体里有一种丝帛断裂般的声响,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保住这个家,在他表面安分守己的回归和貌似悔改、痛改前非的背后,依然在暗度陈仓,什么都打算好了……

  在小区的槐树下站了好大一会儿,回不过神,她无法形容自己撕裂再揉碎的心情,只觉得眼前人来人往,树叶飘落,越来越密集的重影,什么响声也没有了,大地如雪洗过般,白花花一片,魂儿如树叶般飞离了身体,飞到街上,再飞回来,迎面碰着自己,惨白的脸,格格的牙齿,如果诅咒能杀死人,有人就死了一百次了。她突然用内在的眼睛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腹部和右腿,一根贯穿的筋抽抽了似的拧着扭着,她看着自己麻木地坐在了地上,毫无预感地看着自己僵直了的身体,然后看到有人走过来招呼,扶着她的肩,她的头已慢慢垂到地上,然后看着别人打手机,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然后救护车过来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抬进去,然后一路追着自己奔路……

  老程来了,带着惊讶的表情。她已端庄地躺在床上。她看到他内心的累。他是有点累,有点老牛拉车拉了半辈子快到自己目的地时终于要卸载的倦意,想平静地带着十二分内疚地对她说:走不动了,即使没有其他女人也不想一起走下去了,年轻时代的热情、爱和许诺,时效是现在,只能撑到现在。从现在开始,他发现了生命和快乐的又一层含义,想为这个新发现做点什么。这辈子到四十多岁,这是唯一想为自己做的事了。每个人成长到今天都应该追求自己的内在价值和内心的平静。有一句话不敢启口,却分明放在了心里:你的快乐与否不是我的责任,我累了,你该去找自己的快乐与内心的安宁;我的快乐与你的快乐一样,我们应该学会彼此分享,但不要转化成责任,我也没有动力再去保护你的情绪和一切……当然你挨饿时我不会坐视不管,只是不想两个人再捆绑得这么紧,我很累了,也疲倦不堪,自己也缺乏安全感……离开只是觉得舒服一点,能松口气,当然将来会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因为爱她,她有了我的孩子,我得为此负责。但这是另一回事了。你得明白,做夫妻缘分尽了,没办法,要各走各路,强制抱在一起,除了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她清楚地看到自己不会这么想,更不会考虑他的想法和倦怠,甚至认为那是自找的,一个男人,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要不累的话完全可能再去找个小四,累死也活该!你的累是你贪心和出轨造成的,算到老婆头上,说明你无耻至极!

  "如果手里有一把刀子,我现在就捅死你!"

  "那你捅吧。"

  老程一张苍白无奈又分明无所畏惧的脸,晃了晃,出门去了。她如影子般立在床前,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雪白的被罩下如火红的热铁遇到冷水般慢慢收缩、扭曲,里面最具质感的东西慢慢被抽走了似的,脸部也痉挛般变了形,深深地埋在枕头里……医生和护士都涌了上来。

  49

  赵波下班回到家,拖着疲惫的脚步打开房门,立刻感到诡异的气氛,空气里飘着使人喉咙发痒的香烟和淡淡香水的混合气味。她也擦香水,是清新的木瓜香,很少使用这种妖娆沁人的玫瑰型。果然,很少下班就回家的胡星斗,她西装革履的丈夫,穿着挺括的两万块的阿玛尼西装和一尘不染的意大利紫羊羔皮鞋的潇洒男人,比以前至少比进医院前更潇洒更有精神头儿地站在她面前,像一杆曾经低落现在又升上去的旗子,在风中猎猎飘扬。

  "我们谈谈吧。"

  这是胜利者的口吻,以重返山头控制局势的气度和姿势。

  赵波像往常一样,在门厅里低着头把高跟鞋换成轻便的拖鞋,把换下来的鞋子整齐地摆在鞋架上。这是她多年整洁干净的习惯,像她从容低调的态度,不受外界的影响。换了鞋,又到卧室把职业装脱下来,换上家居便服。房间里不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胡星斗对此已有免疫力,他甚至觉得她是在隐隐地调逗他,软化他,可惜他已不吃这一套,太晚了,过去一个月发生的令人寒心到极点的事已耗完了他所有的期望与幻想,他不再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也不想再为如何征服她患得患失了。殷月红一句话说得对,这个女人工于心计,利用了人性的弱点--爬不进她内里去永远使他不肯罢休、不肯甘心的斗志,"如果你停下脚步,不去犯贱,以另外一种目光看她,会是什么感觉?"

  会是什么感觉?自从她一进门,无视他的存在进行她自己生活的那套程序,他就冷笑着对自己说,这就是一截木头疙瘩,天生不通人味,随你付出怎样的努力,十四年的努力还不够?你仍不能得到她--这不使人遗憾,木头疙瘩本就是如此,只是他够傻,没看到这一点。现在想透了这一点,这个木头疙瘩的"木"性不再对他有吸引力,所有罩在上面的光环也奇迹般消失了,十多年的隐忍、委屈、自卑的东西一下子无影无踪,让他高大了许多,不是平视,而是调了个位置般自视甚高地与赵波进行谈判。其实他自己都没想到,脱离寄人篱下的心理魔咒后,整个人能这么轻松,自由自在,没有了丈母娘的势力罩着又能怎么样呢?他依然拥有整个世界。

  换了一身淡蓝小碎花便服的赵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找遥控器,没怎么理会旁边刚·身做了主人似的颇为高调的"阿玛尼"。在家里穿这一身,她觉得矫情、心虚,是没自信的表现。

  "那个啥,那份协议呢,我签字,省得二次起诉了。"他轻快的语调回响在客厅里。

  赵波换着台,没理他。

  "你还得等半年,不是节省你时间嘛。"

  "协议得修改,就给你那套老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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