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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几乎是立刻,他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馨香。如夏日里青草的香气,夹杂着阳光的温暖气息,裹挟着属于童年的味道,缓慢而绵长地向他袭来。仿佛那一丝丝,一缕缕的发,轻轻地吹拂在他的鼻尖。

  “你用了什么香水?”一个头颅俯下来作势不怀好意要闻。

  “没有啊,可能衣橱里挂了茉莉香袋吧。”一个身影忙忙跳开,小气地不肯让他占丝毫便宜。

  莫道不销魂,有暗香盈袖。

  他闭上眼,阖上心。

  那个人,那些往事,那些画面跟片段,他很忙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再想。

  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他都不要再想。不会再想。

  他沉沉睡去。

  “庭涛,你说,这个放哪里好?”

  “庭涛,衣服熨好了,晚上我有事,你自己去,好不好?”

  “庭涛,你睡了吗,我讲个故事你听——”

  “庭涛,吃药。”

  “庭涛……”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个软软的音调,那个耍赖不肯陪他去参加宴会的无辜而轻咬的唇,那个轻柔的脚步声在他身旁响起,为他轻轻展开,盖上一张薄被。那双眸子,淡淡的关切,细细的不安,微微的埋怨,丝丝的伤痛……

  不思量,自难忘。

  他皱眉,他突然间睁开眼,看黑暗的天花板。

  总有一天,我的生命中不再有你,我一定记不得你的存在,你的痕迹,你的一切。

  一定。

  他猝然起身,走了出去,重重关上门。

  第八章 细雨的呢喃

  年关将至,事情骤增,关心素和温如枫在公司里加班加点核对着本年度的财务报表。

  如枫是半年前才到邱氏公司来的新员工,与心素同为T大校友,当年也同样是拿了金融和财务双学位的商院学子,虽是心素的下属,但是,如枫心思细密,办事认真,为人谦逊有礼,因此,心素一直很喜欢这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小师妹。

  两人埋头对着年度资产负债表中的数据,核了一会儿之后,心素用红笔划了一下,取出一叠单子,“如枫,应收票据这栏有点对不上,你再核一下,看哪张单据有问题。”

  如枫应了一声,继续埋头苦干。

  刚得闲暇的心素,将自己埋到了宽大的椅子里,看着如枫纤细的脖颈,不禁微笑了一下。 如枫还是没有答应心素,跟她搬到同一个屋檐下居住,她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在期盼着什么,这个女孩子眼底时不时闪过的深沉和痛楚,远远超过了她二十二岁的年龄。

  前阵子心素上街买东西,在一个街口等出租车,无意中转过头去,在阴影处的角落里,看到如枫跟一个人静静对峙。她一时好奇留意了一下。那个男人,个子很高很瘦,一头短发,朗眉星目,穿着黑色皮衣,很干净的样子,只是身上散发出一种莫名的略带阴寒的气势。几乎是瞬间,心素听到一个声音,低沉而带着怒意:“你到底要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我给你的一切你都不要,硬生生折磨自己,你到底要什么,你说!”他愤怒无比,“只要你说,就算天上的星星月亮,我宇文扬要是皱一下眉头,从此永远在你面前消失!”

  心素听到如枫的声音,略带颤抖和绝望,“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那个男人怒极反笑,那笑声阴寒无比,“温如枫,你向天借胆了是不是,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握紧拳头,心素几乎可以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十年了,就算你做梦,也总该醒了吧?!我告诉你,”他残忍地,几乎是一字一句,“他死了,死得透透的,他永远回不来了!”

  他一把捏住温如枫的肩,“你听清楚没有?我再说一遍,他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心素屏息,想走却苦于会被发现,然后,她听到温如枫的声音,低低地无限幽怨地说:“就算,就算他不回来……”

  那个男人额上青筋暴起,他重重扬起手,心素被他身上戾气所骇,直觉闭眼,良久,她听到那个声音,竟然也有着隐隐的痛彻心扉的绝望,“好吧。”那个声音沉寂片刻,冷冷地道,“我宇文扬发誓,我会等,我会看到你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那一天。”

  “我不会救你,绝不!”

  心素的心里莫名一凛。宇文,这个名字,这个称谓,实在太敏感。

  曾经一度是本市最大黑社会家族,横跨黑白两道。

  并且,在心素看来,如枫的执拗,在某些方面,比起心素,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心素总是在想,在这个父母双亡的女孩子身上,仿佛总有着一份沉重的,他人无法探测的神秘感。

  就像那天,她看到的那样。

  或许,又有谁没有自己的一份秘密呢?

  她两眼无意识地看向窗外那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簌簌发抖的枯瘦树枝,又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人们永远会在某一时间,想念一段时光的掌纹;躲在某一地点,想念一个站在来路也站在去路的,让她牵挂的人。

  新年还没到,一个周日,刚从公司业务中忙得略略喘了一口气的心素,在深夜的熟睡中,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她睡眼惺忪地摸到门边,一看显示屏,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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