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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也不清楚我为何突然决定跟他在一起,我曾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放弃这段感情,为此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可是我仅用了数秒就改变了主意,决定回到他身边,这是不是表示,他在我心里还是有分量的,只是我自己忽略了而已,是不是这样?

  冷静后细想,也许我是不忍心拒绝一个绝望的人,我想给他生活下去的希望,因为我曾经比他更绝望过,对于一个深陷绝望的人还有什么比希望更弥足珍贵的呢?给他希望,或许也是给自己希望,我就是这么理解的。

  虽然我仍不能肯定我是否爱容,但我喜欢他,认可他这个人,这是毋庸置疑的。我想慢慢相处下去,我爱上他并非没有可能,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个很难让人忽视的人,他身上自有一种令我着迷的气息,似曾相识。这种气息跟他良好的出身和优越的生活密切相关,他的优雅淡定,从容不迫,还有温和妥帖,是某种特有的环境才能熏陶出来的,我并不愿去细想我到底是倾心他这个人,还是迷恋他身上的气息,以期找到某种久违的温暖。而这种温暖曾在我颠沛流离的幼年时期给予过我短暂的幸福。

  当然我并不能确定我选择容是否就有了幸福的可能,但至少值得我付出希望。人总是要给自己一些希望的,李老师就经常开导我,人唯有有希望才不会对生活失去信心,有了生活的信心,什么样的苦难都可以视作过眼烟云。

  我需要这种信心。

  我跟容的关系确定下来后,芳菲的订婚酒会接踵而至,那几天我都在陪芳菲选礼服和首饰,芳菲不知道怎么忽然变得很烦躁的样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凡看中的东西也不管需不需要,刷起卡来眼睛都不眨,那些耀眼的金卡想来都是费先生给她的吧。只是芳菲明显有在发泄的感觉,好像不把那些卡刷爆不足以平息她心底的怨气。这让我诧异,她深得费先生宠爱如何还有怨气,两人拌嘴了?但我又不敢多问,只好陪着她一家家店去试,累到脚抽筋。我承认我是心不在焉的,芳菲也看出来了,她在试一套粉色露肩小礼服的时候问我:“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心事?”

  “还说没有,都写在脸上呢,心不在焉!”芳菲撅起了嘴。自从她跟费先生交往,大约是有人宠,格外的任性了。但她真是变美了,皮肤吹弹即破,脸上的红润光彩决不是化妆品可以修饰得出来的。爱情真的是可以改变一个人。

  想到爱情,我脸上浮出暖暖的笑,“姐有心事,你愿意听吗?”

  我想我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从前不常跟人倾诉是因为觉得自己卑微得很,根本不敢奢望爱情,而当真的拥有某种憧憬和希冀后,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塞满了,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失落和惆怅。看来爱情是可以让人变得充实而富有的,这种富有跟金钱和物质无关。

  每天,我都会和容保持通话。他跟我汇报Sophie的治疗情况,他从不主动提及苏珊娜,但我知道Sophie的治疗离不开苏珊娜,因为,因为他们得生孩子才治得了Sophie。生孩子,不就得,就得……我不否认每次想到这些心里会很不舒服,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就是非常非常的不舒服。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和别的女人欢爱,虽然理由是为了救孩子,但在心理上我仍然很排斥。因为在容去法国前的某个晚上,我曾留宿在他的住处芷园,我将初夜的惶恐和慌乱留在了那里,我感觉那夜之后容更爱我了,每次看着我的眼神都热烈得仿佛能融化世间万物。

  “颜,谢谢你。”容动情地不断跟我说着这话。

  我问他谢我什么,他说:“谢你把最珍贵的给了我,值得我用一生来回报。”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故作轻松地笑笑,“我心甘情愿的。”

  可是现在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因为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睡到别的女人床上去,我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淡定平静,除了容,我没有跟别的男人有过肌肤之亲,也就无法想象爱和性怎么可以分得那么清……听说容曾尝试过人工受孕,但试了几次都不成功,而时间紧迫,Sophie的病情耽误不得,在医生的催促下他不得不……

  唉,这些事真的不能想,一想就很不舒服。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心里忐忑不安,常常睁眼到天亮。容会不会因此旧情复燃?苏珊娜怀上孩子后,会不会借此要容回到身边?容在生意上运筹帷幄不在话下,但在感情上他绝对是个心软的人,为了Sophie他可以放弃全部身家,他会不会为了Sophie而选择回到苏珊娜身边?

  这样的日子,每天都是一种煎熬。没接到容的电话我会煎熬,接到他的电话后同样煎熬,脑子里经常像煮沸的开水,一直翻滚,翻滚。上课无精打采,下了课也是心事重重,干什么都走神。姚文夕一口咬定我谈恋爱了,我没否认也没承认,因为这种事我觉得应该是跟自己最亲密的人倾诉,除了芳菲,谁还是我最亲密的人?

  芳菲听完我的叙述,吃惊得张大嘴巴,提着长长的礼服裙跑到我身边坐下,“姐,你真的确信他会回来吗?”

  “我确信。”

  “他要不回来了呢?”

  “他不会不回来的。”

  “你凭什么这么信他?”

  “我……”

  真的,我凭什么信他?记得离别前那个早上,我在芷园醒来,他带我在院子里散步,院子的花圃边有棵菩提树,枝叶扶疏,浓阴覆地,心形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光,尤显得通透碧绿,绿得仿佛要滴出水。当容试探着问我是否真的会等他时,我指着那棵菩提树说:“我就是这棵菩提树,无论你走多远去多久,我都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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