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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一连数天都下雨,天空裹着厚厚的阴霾,若站在落地窗边往外看,会感觉那些铅云就像是压在头顶一样,让人透不过气。雨水打在窗玻璃上,簌簌作响,满室都是潇潇雨意。莫云泽工作的这间半弧形办公室位于仰擎大厦顶层,风光是无限好,看朝霞,看落日,都非常壮观。只是高处不胜寒,处在他这样的位置在外人看来似乎风光无限,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时每刻他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稍有不慎,就会让盛图分崩离析。

  商场的杀戮有多残酷,没有经历的人是不会体会的。今天,资管经理马胜文告诉他,近期有人大肆收购盛图的A股,其势之凶让人措手不及。连一直在美国遥控指挥的三叔都惊动了,一早打电话过来狠狠训了莫云泽,说他掉以轻心,完全没把盛图的生死放在心上。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三叔莫敬添的声音在电话里像炸雷,然后电话啪的一声就挂了。莫云泽连忙把几个高层叫进办公室,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眉心微蹙,问马胜文:“对方行动有多久了?”

  “有一个礼拜了,起先我们没有在意,这两天发现情况异常,一个上午,就暴跌了四个点,这决不是正常的买进卖出。”

  莫云泽微微颔首,“是有备而来。”

  旁边的财务部经理点点头,“没错,我已经初步调查了下,这次主持收购我们盛图的是一家国外的投资公司,这家公司起步也就是两三年的事,按理没有这么大的财力大肆收购盛图的A股,刚刚才得到消息,是背后有大财团在支持,我正在派人加紧查。莫总,这次我们麻烦大了,那边摆明了要置我们盛图于死地。”

  “怕什么怕?人家还没杀到门口,就自乱阵脚,知不知道这是兵家大忌?”莫云泽的脸色很不好看。平日褪下西装他很随和从容,但一进入工作状态他就像换了个人,他自己是工作狂,对下属要求也是极严的,容不得一点消极懈怠。

  财务经理眼见老板拉下了脸,连忙低下头,“对不起。”

  看他那样子,就差没抹汗了。

  莫云泽的心情糟糕透顶,发了通脾气后,愈发觉得心烦气躁头疼欲裂。秘书谭小姐跟随老板多年,摸准了他的脾气,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去打搅他。但她很体贴地端了杯咖啡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莫总,您的咖啡。”然后轻轻带上门。

  莫云泽刚端上咖啡,助理阿森敲门进来了。

  “莫总,您叫我?”

  “坐吧。”莫云泽指了指沙发。

  阿森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坐下,老板没说话,他也就静等老板开口。莫云泽个性冷僻,平日在公司里甚少露笑脸,下属都怕他,即便是跟随他多年的阿森,在他面前也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莫云泽喝了两口咖啡,觉得头没那么疼了,问阿森:“四月已经去香港了吗?”

  “是的,现在应该就在香港。”

  “派人过去给我暗暗看着她,人生地不熟的,怕遇到坏人。”其实莫云泽不是担心坏人,而是担心莫家有人容不得她。她的存在对很多莫家的人来说无疑是颗眼中钉,因为父亲莫敬浦的遗嘱上列出的遗产继承人中就有四月的名字,虽然在莫敬添的阻挠下至今未兑现,但那份遗嘱现在仍捏在律师手里,依然具有法律效力。莫敬浦生前与这位律师是莫逆之交,在业界极有权威,莫家人纵然愤愤不平也不敢公然抢回遗嘱。四月的名字俨然成了莫家人多年来的一个心结,莫云泽不得不提防着有人动四月的心思。

  阿森见老板走神,轻咳两声,冷不丁说了句:“颜小姐好像跟她男朋友在一起。”

  “男朋友?”莫云泽颇感意外。

  “是的,我稍微查了下那个人,姓容,祖籍是上海,在香港出生长大,双亲已不在,有过婚史,前妻是法国人。好像还有个女儿,最近刚刚病逝。而且,这个人好像已经破产了,财产全部划到了前妻的名下,不知道是为什么,据说是跟他女儿有关。”

  阿森的办事效率果然不一般,堪称训练有素,不消莫云泽吩咐,就把情况摸了个大概,他知道莫云泽肯定要问的。

  莫云泽皱起了眉头,“这个人怎么这么复杂?”

  “是有点复杂,他父辈是做海鲜生意起家的,后来又经营连锁饭店,生意越做越大,应该是很有实力,但是现在公司已划归他前妻,他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有了。”阿森说话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一字一句决无废话,“不过他这人蛮有经商天分的,人缘也不错,他这次回香港好像是准备重新创业,我在那边查到了他新注册的公司,是跟人合伙的,这个合伙人好像不太靠谱,两人刚刚开始合作就有了纠纷,具体情形目前还不清楚……”

  “这些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他为人怎么样。”

  “口碑非常好,没有不良记录。”

  “他跟四月认识多久了?”

  阿森想了想,实话实说,“具体什么时候认识的尚不清楚,不过真正开始交往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年。”

  莫云泽疲惫地将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帮我约那个人,我要见他。”

  “是,我马上去安排。”

  一周后,听说四月从香港回来了,莫云泽不顾事情扎堆,抽出时间请四月吃饭。他驾车来到四月的寝室楼下,很多的女生趴在窗台上看着,四月如果不上车,就只能被展览。莫云泽其实已经很低调了,开了辆普通牌子的黑色小车,衣着也很随意,身上也没有特别打眼的行头。可是他大概不知道,学校是严禁外部车辆驶入校区的,多大的来头,一概都会被拦在校门外。他能把车径直开到女生宿舍楼下,他想低调都没可能。

  而且,他虽就那么随意地往车门上一靠,没有耍酷,没有故作深沉,温和淡然得仿佛一缕清风,却足以成为一切光源的中心。

  那顿饭吃得很沉默,四月的情绪看上去很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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