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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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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你怎么可能会游泳?你的身体不是……”看见我惊讶困惑的表情,他又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被送进医院,嗯,应该是15岁的时候。那年暑假我来这里玩,看着子扬在湖里游泳,而我却只能呆坐在樟树下看看书。那时候我总不明白,为什么弟弟能做的事我却不能做。结果啊,趁着晚上大家睡觉的时候,我跑到湖边来,我先是枕着石头躺在湖边享受清凉,月亮很大很美地挂在天上,照在湖面再反射到脸上。我当时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要来游泳的。后来,可能是因为太舒服,所以不小心趴在石头上睡着了。子扬忽然叫我,把我吓得猛滑倒摔进湖里去,当然啦,我不会游泳,不断挣扎也没有用,反而喝了不少水。后来是我外公救了我,呵呵,不过这也是我昏迷两天之后才知道的事情了。”黄子捷说完笑了笑,吐吐舌头又说:“还记得我一醒来就看见子扬在我病床边哭,因为他认为是他害我摔进湖里的。” “子扬以前很爱哭,也总是跟在我身后流鼻涕。可是从那一次之后,他就变了。当时我昏迷刚醒,他就红着眼睛握住我的手说:‘我以后一定要当医生。’搞得我一头雾水,其实根本就是我自己贪玩惹祸罢了……这小子不简单,在美国还真成了医学院的学生,呵。” “我第一次听你说关于你自己的事情。”我舒展一下筋骨,再回头对他说。他轻轻地点头,缓步走到樟树边拾起地上的黄玫瑰,走到我身边递给我,抿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不管,这是不是……我的最后一段日子,陪我。”当他说完话,我惟一的念头就是牢牢记住他的脸他的笑,和他一切的生命讯息。低头仔细记着他经过喉结发出的字字句句,我竟然红了眼眶。“走,陪我去兜风。”他任性地牵起我的手往花圃的方向走回去。“兜风?你要开车?去哪?你别胡闹啊。”我配合地迎上他的脚步,生怕动作太大会影响到他一贯的平静方式。 “呵,我们兜风去喝热奶茶好了。”黄子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深有感触。别人也许无法理解热奶茶对我的意义和感动,但在我生命中细微却深刻特别的,只是一杯热奶茶。 望着黄子捷因病而有点吃力的背影,那杯等待的热奶茶……我希望永远不会冷掉。 痛苦的过往 走出竹林路,我们回到种满黄玫瑰的花圃岔路上。我忍不住问黄子捷:“以前的雏菊和白百合呢?被你拔光了?都改种这些黄玫瑰了?”他先是严肃地点头,后来,又嘻嘻笑着带我往岔路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原来,那里还有一块空地。 看到完完整整的一大片雏菊和白百合,我几乎傻了眼,这家伙的心思倒蛮细腻的。 “拔掉太可惜了,花也是有生命的啊。所以,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把它们都移植到这里来了。”我抬头望着黄子捷傻气的笑容,心里充满感动。 “这花能不能采?”忽然之间,我想送阿问和若兰一束白百合花,祝福他们幸福。黄子捷不等我说完便起身,将旁边竹篱笆上的树绳解下来开始摘花,等我们摘下大约二三十枝百合花后,他便利落地将花捆成一束,笑着说:“走吧,我们去当花店的快递员。” 黄子捷打开奥迪的后车门,把百合花放进去。我踌躇不前,很犹豫是否该让黄子捷这样胡来,我不想做会后悔的事情。“喂,你很皮耶,我才不跟你一起疯。要是你昏倒了我怎么救?”突然看到黄子捷倏地收起了笑容,皱起眉头很严肃的样子。我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年约五十多岁、西装笔挺的男士,风度翩翩地向我们走过来,而子扬和梅芬也表情凝重地追了上来,他是谁?黄子捷挡到我前面,用手扶撑着车尾,没有说话。 “你要去哪里?我答应让你出院,可没让你胡来乱跑。”这中年人说话不急不徐,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权威感。“爸,子捷他只是去花圃,没有去哪里……”子扬想解释却被他父亲的眼神制止住了,气氛有点不对劲。黄子捷扯了一下子扬的衣袖,好像在说不用替他说情。沉默游离在我们四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转身,黄子捷把一头雾水的我送上前座,他自己则绕过车头走到前车门。“你就这么放任你自己的身体吗?”他父亲见他一意孤行,冲口而出:“你非要让我欠你妈多少,你才甘心?”我在车里看不见黄子捷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手紧抓着车门。“不要拿我妈来压我,我能对自己负责。去美国之后我全听你的,但在这之前,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说毕黄子捷一头钻进车里,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没想到原来黄子捷的情绪也会有不受控制的时候,因为我没有看见过他生气。在车子开出树林前,我们一直沉默着。 “花,要送到哪里去?龙潭的疗养院吗?”黄子捷终于开了口,他以为我要将百合送给小茹。“不是,我想送给若兰,住在我楼下的一个女生。喔,她是阿问的女朋友。” “喔,那就是要去你家啦,阿问?该不会是那个……”黄子捷突然贼贼地笑了。我端坐好瘪嘴说:“哼,你管我。” 对于阿问,我早已没有任何想法。他是一个好人,给了我很多勇气和帮助,而若兰也对我很照顾。现在,我只是单纯地想为他们送上一份祝福的礼物罢了。对于幸福满到快溢出来的人,我不需要担心,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离幸福还很远的人……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直盯着正在开车的黄子捷。看我沉默不语,黄子捷突然冒出一句:“别逞强。” 我知道那句话的意思,黄子捷以为我还喜欢阿问,想要我坦然面对不要逃避。在一刹那间了解到他的想法,我有点不知所措。 “别说我了,你还不是爱逞强。”我忍不住说他。“嗯?哪里爱逞强?”黄子捷笑着回应,当我正犹豫是否要问下去的时候,他像是领悟到我的意思,歪着头“嗯哼”一声。 “我跟子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现在在家里的妈妈是子扬的妈妈。”黄子捷语出惊人,我瞪大眼睛不太敢相信。“我的妈妈在我17岁的时候去世了,是车祸。”黄子捷的语调平铺直述,这种情绪反而令我难受。 “妈妈是为我死的。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我的病突然发作。我妈送我去医院的时候出了车祸。”他把车子转进后街,已经快到我家了。“那你爸爸呢?”他轻蔑地笑了一声说:“去找子扬的妈妈了。子扬跟我相差两岁,也就是说,我爸几乎在同一个时期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难怪他好像不太喜欢他父亲。 “你恨他们?”话一说出口,我就想到黄子捷跟子扬之间的感情似乎很好。他轻轻地摇摇头,把车停在我宿舍前的山樱树下,“我妈在临终前告诉我,她爱我爸爸,也很爱我。所以,我不会恨一个妈妈爱的人。事实上,我谁都不恨,最该恨的是我自己。”他淡淡地说。 难怪黄子捷不太喜欢提到他自己的病,原来在他光鲜亮眼的外表之下,竟有这么痛苦的过往。 黄子捷忽然笑道:“花的主人出现了,走吧。”我回过头,看见阿问和若兰正从后街走回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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