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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孟缇想了想,又说:“比你演奏的好多了。”

  郑宪文这下子只能用啼笑皆非来形容,只想敲她的脑袋,“我哪里比得过许先生?我要有这个水平,现在还用天天画图吗?”

  两人一起笑起来。

  孟缇从包里拿出信封,看了看,“我去音乐厅的的休息室,郑大哥,你陪我一起去吧。”

  演奏厅的休息室是连着的几个房间。孟缇看到工作人员抱着一大堆一大堆的鲜花鱼贯而入。

  郑宪文瞧着这些花,后知后觉地说:“我也应该买一束送来的。”

  能在这休息室休息的人,都是大人物。孟缇本来也有些疑心自己是否能进去,加上门口那块“非请勿入”的牌子,她越发犹豫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初年的声音从后传来,看到她似乎有点吃惊,问:“阿缇,你怎么了?”

  他身边还有宋沉雅,每个人心里都有事,一时间四个人大眼对小眼。

  孟缇反应最快,飞快地跟他展示信封和便条,“哥哥,演奏会之前有人给了我这个,没有落款,我现在正想着怎么去找人。”

  赵初年接过一看,点点头,“我知道了。跟我进去吧。”

  孟缇回头看了一眼郑宪文,发现他看着宋沉雅,而宋沉雅也一样盯着他看,心里就有了数。

  “郑大哥,我跟我哥去后台了。你跟沉雅姐找个地方坐坐吧。一会儿我自己找车回学校,你别担心。”

  郑宪文愣了下,接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赵初年一会送她回去,才跟宋沉雅先行离开。

  两个人并肩走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进行着言而无味的谈话。通道很狭窄,比两个人的肩膀宽不了多少。或许是因为都走得慢,几十米的距离他们迟迟走不到需要去的地方。偶尔也有往来的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对赵初年点头示意,十分熟络的样子。

  “我们去哪间休息室?”

  “就在前面。”

  “见到你就知道了,先留着谜底。”

  “哦……那你和沉雅姐怎么一起听许先生的演奏会?”

  “我约她的。”

  “咦……呃……哥哥,你不去看张小姐吗?”

  “不去。”

  “你给她送花了没有?”

  “没有。”

  “哎,这样可不好。我看她演出的时候也蛮辛苦的,一口气都停不下来。”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从来没有过女朋友。”

  孟缇一个不留神,脚下大概踩到了地毯的褶皱部分,撞到了赵初年胳膊上。

  赵初年扶住她的肩膀,“小心点。”

  孟绅仰头看着他,讪讪笑了几声,对自己平地上走路都险些摔跤一事羞愧得很。

  她身形消瘦,肩膀窄却不塌,那么适合抱在怀里。赵初年觉得自己那么怀念她身体的温度。他觉得热血上涌,盘旋在头顶。虽然以前也经常这样,但那时候他都以为自己是因为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妹妹而激动,现在才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你想吻她吗?

  ——是。想得要命。

  心跳的感觉尤为清晰,他简直没有办法控制。他看着她桃花一样的唇,着了魔一样,伸手,拇指就要轻贴上她的唇。

  孟绅也呆呆地看着他,她怀念他的拥抱,但是理智告诉她要冷静。

  孟缇一把打开他的手掌,身体朝后一退,抱着自己的手臂,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赵初年眼神恢复清明,他的理智显然也回来了。

  门咔嚓打开,有人站在门内,对他们说:“两位,请进。”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子,是许文榛的助理兼经纪人。她请两人进屋后就离开了。

  孟缇不知道刚才的一幕许文榛看到了多少,还是有一种异常的羞愧感。

  所幸许文榛完全没有谈起刚才这事的兴趣。赵初年也是,他自进屋后就表现得

  很自来熟,问问许文榛辛苦了,又从桌上一个暖壶里倒了杯水递给许文榛,看上去就像两父子一样。

  屋子里的温度比走廊略高,孟缇一进去就想,许文榛大概很怕冷。他外表看来五六十岁,但毫无疑问,是个迷人的老头。他虽然不年轻了,可在演奏台上爆发出的生命力和活力真是叫人心折。魅力是不分年龄的。

  孟缇连连倾诉自己的崇拜之情,“您刚刚的演奏是在太精彩了,恭喜您,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音乐会。可惜我不知道给我写便条的是您,不然怎么也会学别人那样送您鲜花的。”

  许文榛看着她,笑着摆了摆手,“谢谢你了。”他应该也是刚刚回到这间休息室不久,领结放在茶几上,演奏时所穿的燕尾服挂在衣架上。

  孟缇抿了抿唇角,谨慎开口,“许先生,您写那张便条给我,是为了什么?”

  “看看你长成了什么样子。”

  “呃?”

  “我跟你二伯因为音乐结缘,系此生至交,”许文榛微微一顿,语气黯然下来,“所以也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他一直到去世前还在挂念你。”

  孟缇毫不意外。二伯赵同谦是小提琴手,他是钢琴家,同属于音乐圈子的,有私交不足为怪。大概就是现代版的俞伯牙与钟子期,或者是曲洋与刘正风。

  孟缇委婉地开口,“让您担心了。”

  许文榛对她微微一笑,端起了茶杯喝茶,气度雍容。

  “你跟我外甥沈林现在还在联系吗?”

  孟缇毕恭毕敬地回答:“没有联系了。”

  他微微点头,眼神里明显是赞许的神色。

  孟缇一边琢磨着他这笑是什么意思,一边回应,“我去过您那套在桃花林旁的屋子,非常漂亮。”

  “你喜欢的话,明年春天也可以去那里住,看桃花开。”

  孟缇的脸颊上顿时浮起真诚的喜色,“那就多谢您的邀请,我很高兴。您到时候也在吗?”

  赵初年轻咳一声,“阿缇。”

  “没事,我已经想开了。”许文榛摆摆手,“我不在,我好几年都没去过那屋子了。”

  孟缇看了看赵初年,把视线转到许文榛身上,心里闪过一丝轻微的疑惑。但她是聪明的人,很乖巧地说了句“哦”之后就抿住了唇。

  “不过,”许文榛说,“别跟我这么客气,把我当成你的伯父就可以了。”

  孟缇依然恭敬地从善如流,“好的。”

  几个小时前还远在天边、跟她的距离那么遥远的音乐大师现在就坐在她面前。孟缇感慨万千,有点遗憾没有带张他的CD,不然请他签个名也不错。

  赵初年问他“您的腰好了一点没有”,他们聊的大概都是近况,久远一点的事情根本没提,从语气上判断,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好多了,新来的按摩师很不错。”许文榛长呼出一口气,“刚刚合奏的时候听到纪琪的琴声,她进步很大,在维也纳深造的这几年确实学到了东西。小提琴的音色也还好,看来当年送她那把琴确实送对人了。”

  刚刚的交响乐合奏,伴奏起码二三十人,他居然可以听清其中一把小提琴的音色,孟缇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真是大师!

  赵初年同意他的话,“是啊!”

  “呵,到底是他的学生。没学到十成十,六成的火候绝对有了。”

  他说这话时神色悠远,像是在某位深切怀念的故人,孟缇这时才感到足足两小时的演出带给他的疲劳,他确实老了,不是老在外表而是精神上。

  赵初年说:“不过,张纪琪还年轻,慢慢来吧。”

  “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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