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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天气异常寒冷,加之又是周末,车上的乘客没平日的多,路上的行人也很是稀落。车行到青山区,郝胜强看到路旁有一块绿化带,像是一个公园,他便在那一站下了车。那一片空旷之地果然是个公园,四处雾气腾腾,水气带着寒冷在空中弥漫,似乎有春节将至的味道。他不去想导师已经失败的申院工作,也不去想梅灵母女给他带来的伤害,只想在公园漫无目的走着,让身体变成植物和泥土一样,没有思想没有痛苦。行至一个巨大的花坛前,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扎一对羊角辫子,穿一件明黄色的羽绒服,正挽起袖子摆弄花坛里的花,忽然从树后冒出一个同样装扮同样大小同样模样的小姑娘,也跑到花坛边摆弄起花和土,不一会儿,双胞胎小姑娘就在花坛边吵闹起来,撅着嘴争吵谁的花好看。一位老婆婆闻声赶过来,一边申斥一边拉开了那对五六岁的女孩,她们又脚蹬蹬地跑到了另外一个玩处去了。郝胜强想自己要是也有那样一对女儿,该有多好啊,他很想做爸爸,很想有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个梦想看起来遥遥无期。他难受极了,朝公园另外一边走去,远离花坛。可是,双胞胎银铃般的笑声像长了脚一样,挂在耳边散不去。他只能越走越远,不得不再上一辆公汽,走向另外一个地方。中午,他在汉口六合路附近转了转,饿了就在路边的一个小面馆吃一碗牛肉面。下午四点钟,天已经开始暗下来,冬天白天很短,又转了一会儿,很快就暮色四合,寒气更加深重了。他开始辨认车站,找了一辆公汽回家。这一天,他转遍了武汉三镇。他依稀记起给梅灵买戒指那次,也是这样跑遍了武汉三镇。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黑夜加上雾气,几乎连路灯都朦胧起来。他刚进小区,保安叫住了他,告诉他昨晚他离开家的时候,门都没有关,早上物业的见没人就给关上了,保安让他去看看有没有丢东西。郝胜强勉强一笑说,谢谢。他走上楼去,庆幸自己带了钥匙。开门之后,他收拾了地上的碎酒瓶和其他物品,简单看了看房子,发现没人进来过。他的手机还放在茶几上,昨夜出门没有带,他拿起一看,手机上面竟然有二十个未接电话,再一看,都是父亲打来的。父亲打这么多电话,一定着急坏了。郝胜强非常紧张,他从来不敢让父母找不到的,因为家里曾出过一件事情。哥哥十七岁那年刚去广东打工,过年没有回家,说好除夕那天给家里打电话,父母就一直等,却一直没有接到他的电话。那段时间,镇里经常传说有人在广东被人无故杀死,或者失踪,乡间一片恐慌。没有接到哥哥的电话,几乎让一家人急疯了,过年的时候度日如年。父亲准备好简单的行李,印了很多张“寻人启事”,买了南下的火车票,打算去广东寻人。就在父亲即将上火车的那天夜里,哥哥打电话回来说一切都好。这件事情差点让一家人吓破胆,从那以后,郝胜强兄妹三人,周末一般也都开机,怕家里人找,每个周六晚上也会主动给家里打电话,告诉父母自己都好。二十个电话,父母会着急坏了。郝胜强连忙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父亲刚“喂”了一声,母亲就抢过电话,声音都颤抖了,几乎要哭出来,说:“强伢,是你吗?你为么事不接电话啊,出了么事吗?”郝胜强内心一阵酸楚,却装得很开心的样子,朗声笑了笑,说:“没事,昨天去同学家玩牌,忘了带手机。”也许是听出郝胜强声音的异样,娘追问:“真的没事吗?怎么玩了一天一夜呢?你以前总是带手机的呀?”“昨天他们催得很急,说三缺一,要我快去,他们一逼我就忘了带手机,我说回来拿,他们不肯。”“家里电话也没有人接。小梅不在家吗?她的手机怎么也关了。”“噢,她这周回娘家了,也许是上夜班辛苦,怕被人打扰,才关了手机。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很好。”娘似乎又受一场惊吓,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你没事就好,可吓坏了我们。你父说今晚再没有接电话,明天就去武汉一趟。”“不用啦,我没事,呵呵。”郝胜强难受极了。父亲接过电话说:“没事就好,打电话给你是想说说过年给你们摆结婚酒的事。”

  父母的意思是,过年的时候,亲戚朋友都在家,村里人也都在家,这样把喜酒摆了,更加隆重和热闹。如果说国庆节那次躲过了,这次无论如何躲不过去。父母想亲眼见见儿媳妇,也想举办一个正式的仪式。见郝胜强答应得有些勉强,父亲有些警觉,问:“小梅还好吧?”郝胜强说:“好着呢。”他答应父母,过年一定带小梅回家,让父老乡亲见见城市媳妇,他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度过这一关,好在离过年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还有解决问题的余地。

  临近期末,事情多了起来,在校生要期末考试,研究生入学考试也要准备,实验室里各项考核都在进行,党支部也要写各种总结,一忙起来就没个闲。只有忙碌起来,他才不去想不愉快的事情,就算有空闲时间,他也把精力全放在科研上面,有时候甚至整夜不回家,累了在办公室躺会儿。由于在丁门地位的提高,郝胜强得到了更多参与导师项目的机会,实验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实验费用也容易报销。更重要的是,他手上的两个项目,轮胎和试剂都可以得到实验,并且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还有一件好事情,他终于调回了导师的实验室,周围都是同门师兄弟,做起事情来更加方便,做实验也更加专心致志。以前,他被分在陈明贵的实验室,感觉像被抛弃了一般,现在,他越来越受重视,终于回到导师身边。

  离开高分子实验室的那天,很多人都在。黄为作为师兄,是陈明贵门下的博士代表,又是新近晋封的团委书记,代表众人对郝胜强的离开表欢送。他朝郝胜强伸出手来,说:“有空常回来看看。你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以后为院里的、学校的学术事业做贡献。”黄为极其热情,温和亲切得令周围的人感动,似乎和郝胜强毫无芥蒂。自从升官之后,黄为的作派很有些像张仁瞻,见人就笑,像吃了笑药一样。郝胜强轻轻一笑,露出鄙视的神情,没有碰黄为的手,说:“我会来的,有你们这样的好同事,真舍不得呀。”谁都听出他话里的火药味,黄为毕竟年轻,还没有修练到唾面自干的境界,脸上挂不住,一下子就垮下来了,生硬地收回自己的手。周围的人也乐得看热闹,尤其是吴文波,憋不住笑出来,却连忙说我的U盘哪里去了,故意地掩饰自己的表情。郝胜强拿着东西走出实验室,还没有走多远,后面传来黄为发脾气摔东西的声音:“靠,目无组织目无领导,党性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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