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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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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了眨眼,叶展那副比眼前的石头还要贼上十倍的笑容立刻出现在眼前,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能是我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石头摸着鼻子,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那野丫头没和你一起来吗?" 听他问起秀娥,我不禁想起了那次他被秀娥抓得一脸血道子的模样,忍不住一笑。石头见我笑,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傻笑了两声。我突然发现他笑起来和秀娥有些相像,都笑得那么纯粹。 "你家谁不舒服啊,你来买药?"石头伸头看看我身后的药铺,又垂眼看见了我手里的药包,就随口问了一句。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手里还有这包药,看了他一眼,正好,他在这儿,倒省得浪费了。 我一伸手,把药包塞到了石头的手里。石头一愣,低头看看药包,又抬头看我,"啊,给我的?"我点点头。他挠了挠后脑勺,莫名其妙地嘀咕着:"我又没病,这给我,治什么呀?" 我嘿嘿一乐,"治笨的!"石头傻乎乎地"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我在开玩笑。他眉头一皱,就要把手里的药包扔还给我。"这个是治头疼的,一个偏方,很有效。"我轻声地说了句,石头的手立刻顿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看了我一会儿,才慢慢地把手缩了回去。 "那我走了,药怎么煎,包里面有方子。"我向石头摆摆手,就转身往杂货铺子的方向走,再耽误下去,张嬷该出来找我了吧。"哎!"石头在我身后叫了一声,"你去哪儿啊?"我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杂货铺子。"然后大步地往前走,至于那包药,他是扔是留就随他的便了。 身后的石头一时没了声音,我也懒得再去看他,加紧步伐往杂货铺走去。一进门,那老板赶忙迎了上来,把一小坛子密封好的黄酒从一旁的条案上拎了起来,"来,给你,这个可是最好的绍兴酒了。"我一边把钱递给他,一边用手牢牢地捧住了酒坛,"谢谢,那我走了。" 见我转身就往外走,那老板叫住了我,"小姑娘,你拿得动吧?"我点点头,"没问题。"他呵呵一笑,伸手从柜台里抓了把奶糖包好,放在了酒坛上,"来,拿回去和那个小丫头一起吃吧。"见我要开口推却,他忙挥挥手,笑着说,"一把糖而已,你们多光顾光顾小店就行了。"我一笑,又说了声谢谢,这才转身往门外走。 出了门,想起秀娥最喜欢吃这种奶糖,回去她见了一定很高兴。手里的坛子也有点分量,我低下头快步往家走。眼瞅着离巷子口不远了,我加快了脚步,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我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巷口阴影里,一个烟头正一明一暗地闪着。 我一愣,脚步缓了下来,就看着一个人慢慢地从阴影里踱了出来。亮得能照见人的皮鞋、宽松的衣裤只会让人觉得他温文有礼,却不觉得瘦弱,当然也不是壮硕。他的表情还是那样温和,温和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慢慢地走到我跟前,雪茄烟的香味越发浓了起来。我的头越来越低,从那挽起的雪白袖口一直看到那闪亮的皮鞋,嗫嚅着叫了声:"六爷。" "唔。"过了会儿,才听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前什么东西一闪,我眨了眨眼,这才发现手里轻了起来,东西都不见了。一抬头,就看见六爷叼着烟,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捏着那包糖,然后他把那包糖递了回来,我赶忙接住了。 "你们家谁喝这么重的酒?"他随意地问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想干什么,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没人喝,用来做醉鸡的。" "哦?"他一手夹着香烟,吐了个烟圈出来。我屏住了呼吸,头不自觉地往后闪了闪。虽然这烟一点也不呛,可我还是不习惯。六爷看见我的动作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烟卷扔到了地上,伸脚用力地碾了碾,"那是你老家的名菜吗?" "啊……"我正愣愣地看着那个被碾碎的烟卷,听他问,赶紧回答,"是的。"那坛酒好像没重量似的挂在他的两个手指上,我死死盯着,万一要是掉下来,我好扑过去抢救。 "那包药也是你老家的方子吗?"六爷慢声问了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我立刻觉得身子一寒,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天霍先生说的那句,"恐怕没人想看见他不客气的样子吧。" 我咽了口唾沫,紧着嗓子说了句,"以前的二太太,就是我姐姐的娘,她也有这个毛病,后来用了这个偏方就好很多了,上次看到您头疼……"看他眉头一皱,我赶忙强调,"我是偶尔看到的,知道那个很疼,所以,我想……那个药……"我嗫嚅着不知该怎么继续。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微微一笑,那次看到的酒窝若隐若现了一下,我睁大了眼。"那谢谢你了。"他低声说了一句,脸上又是那副温和有礼的表情。可不知怎的,我却觉得与方才的疏远不同,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我只能客气地说了句:"不用谢的,我还没谢谢您的蛋糕呢。"六爷嘴角一扯,"不用谢那个蛋糕,要是那样,那我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他开玩笑似的回了一句。我忍不住一笑,六爷的笑容让我有一种极安心的感觉,我又嘀咕着说了句:"那您还帮我切牛排呢。" 六爷微微一笑,说:"既然如此,就两不相欠了,走吧。"我一愣,走哪儿去?他下巴一扬,"你不是要回家吗?我正好喝得有些高了,出来走走,散散酒气。"说完他侧身示意我先走,那坛酒他依然拎在手里。 再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说个不字,只能乖乖地跟着他往里走。靠得近了,我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经过巷子口的时候,我又吃了一惊,那个保镖似的人物竟然就隐在黑暗里,如果不是走到他跟前,我根本就发现不了。 脑海里不自觉地反刍着霍先生当日说过的话,"这个人绝不能惹……"还没想清楚霍先生还说什么了,就听六爷问了一句:"你多大了?"我下意识地就回答道:"转过年就十五了。" "唔。"六爷点点头。他的个子高,巷子里又不亮,我看不太清也不敢仔细看他的表情,只是听着他的口气还好,"不到十五就会照顾人了,不觉得辛苦吗?" 六爷的声音听起来很随和,步履悠闲。眼瞅着旅社大门就在不远处,我一直揪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下了。以前墨阳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所以此时玩笑似的就说出了以前的答案,"不会很辛苦啊,十五岁就照顾人总比十五岁去杀人要好吧。"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冷了许多,六爷的脚步也停住了。 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在我惴惴不安时,六爷突然自嘲似的说了句:"说的没错,照顾人可比杀人好得多了。"也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我咬住了嘴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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