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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那天在车站见到我后,定定接过我的行李箱说:“别做这个了,太辛苦了。”

  “不做这个做啥?我又不会别的。”

  “你去做大学老师吧。”

  “那得先考研,还得读博。”

  “你考吧,考上了我供你,考不上,我领你出国。”

  我一声不吭,我喜欢这个小男人对未来的自信。那时他刚考上研,说话未免有点儿过分自信,可是我喜欢自信十足的男人,避孕套男友对未来就从来没有什么自信,如果哪天对未来有想像的话,那个想像里也只有他自己。

  定定要是知道研究生毕业不过是个屁,不知他当时还会不会那样自信。

  63*

  我从没想过我会经历一家公司的倒闭,说倒就倒,真快呀!老板以前是靠做电信增值业务起家的,这个人的经历有些与众不同。他老爸是江西的一个小包工头,他原先在他爸的工地上当一个布线电工,天天与民工混在一起。有一天忽然不想这样活了,就考到北京信息工程学院的成人教育学院学计算机,毕了业还真学出来了。谁说成教的不行?他先是给人当程序员,后来瞅准电信增值这块搞起了一家小公司,竟然一下子就赚了。赚了之后,又赶上时代的快车找几个人做起了光通信这块,前两年也是赚得钵满盆盈。

  现在这个行业生产过剩,小公司说垮就垮。下半年公司就没接什么单,以前做的工程又一个劲地需要维护,回二期款都费劲,年底终于撑不住了,把产品贱卖给河北一家公司,就这样解散了。

  老板这个人是条汉子,对员工一分钱不差,散也散得气派。这个人冬夏都是一双旅游鞋,穿得很朴实,要是没人告诉你,你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老板。也许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这里的人也和他一样,朴朴实实,普遍都没什么坏心眼。

  散伙那天,老板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悲戚,他认认真真地对我们说:“感谢大家在公司坚持到最后,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还能帮上大家,请大家直说。”语气恳切,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散了,散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定定后来又遇见了这个老板,你猜他现在干什么?他在给别人打工。一个北大的家伙从美国回来,向国家骗了好大一笔钱,要了一个什么无线通信的新标准,就拉起大旗到处招人。那个老板就去给他打工了,大丈夫真是能伸能屈呀。

  现在我与定定经过小西天,看见以前公司的所在之地已面目全非,觉得这几年人与事变幻得真是很快。在北京,这个傻大城市里,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今天还是这个电话号码,明天你再打过去连人都找不着了;今天还在这儿上班,明天这家公司就倒了;今天还在这儿住,下个月就不知搬到哪儿了;曲扬与林元已经在天堂,我却还在人间苟且偷生。

  64*

  公司都倒了,复式宿舍也住不下去了。定定跑过来找我,就这样我与定定同居了。我们在小营找了套房子,八百块钱一个月,叫非常宿舍。所谓非常宿舍,就是为京城单身准备的小户型。屋子很小,一间房,一厨一卫。也有像我与定定这样的一对情侣住的,大多有一个在上学或者是在考学。

  这是我到北京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家虽小,可因为是新盖的楼,窗明几净,墙面洁白,里面的床桌椅柜全是新的,看起来很舒服。

  我对这个家充满了巨大的装饰热情。我跑到万通买了一大堆竹筐、草帘、干花、窗纱、木制小摆设,又手工搞了很多纸艺剪影,剪了一个胖胖的我的侧面,很像努尔哈赤。墙上还挂了一吊萝卜蒜苗,把家打扮得像蹩脚的酒吧。

  那段日子,我与定定在那个蹩脚的“酒吧”里生活得还算惬意。比如哪天闲着没事,我会问他:“东海龙王叫什么?”

  “敖广。”

  “‘有来有去’是谁?”

  “一个妖精。”

  “背背《九阴真经》听听。”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现在就是给我五百块钱,我也没兴趣去问这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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