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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Chapter 5

  陈霭给自己定的“小人”罪名,在听说了小张的悲惨遭遇之后,就自动上升到了“罪魁祸首”的级别。

  据消息灵通人士说,小张的老婆(唉,应该叫“前妻”了)是个大学老师,前些年公派出了国,把小张也办了出去。他老婆(唉,应该叫“前妻”了)是个心眼活泛的人,在国内时是她追小张,因为小张人长得不错,又是医生,家庭条件也很好。但一出国,小张就什么优势都没有了,长得比他好的老外多了去了,一抓一大把,小张的英语不好,想做医生又通不过美国的boardexam,(俗称“考板”),想读书又通不过GRE(俗称“鸡阿姨”),最后千辛万苦才在一个大学的实验室找了个实验员的工作,收入很低,也没什么前途。他老婆(唉,应该叫“前妻”了)就跟他离了婚,跟一个白人跑了。

  这个故事在外人看来跟陈霭毫不相干,不然人家也不会告诉她了。但不知为什么,陈霭却觉得小张的悲惨命运是她造成的。从她拒绝小张的追求,到小张被老婆抛弃,这中间肯定有一连串因果关系,一因一果,一因一果的,就果到她身上来了。

  但这中间究竟是个什么因果关系,如何推导的,使用的是什么逻辑,她没明确想过,她只是凭直觉知道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她陈霭。

  她忘了是从哪里听来过这么一句话:“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虽然她不知道这是谁的名言,但她觉得这话说得太好了,因为她就是这么个看法,天下人负她,那没什么,在心里咒骂几句,或者大哭一场,也就过去了。以后还可以当成一个借口,想骂人的时候,就把那些负了她的人拖出来骂一通。但如果她负了天下人,那就该天下人骂她了,亏心的感觉会像个石头压在她身上,让她活得不安心。

  当初她那么果决生硬地拒绝了小张,但心里并没有负人的感觉,因为那时她是站在小李的角度想问题的,所以觉得负人的是小张。想想看,人家小李喜欢他,托人过话给他,如果他不喜欢小李,那就直截了当告诉介绍人,干吗要答应跟人家小李“接触接触”呢?接触了几次,又说喜欢的是介绍人,这种行为难道还不算负人?

  陈霭差点就要用上“玩弄女性”几个字了,但不知怎么没舍得用,只用了个“负人”。既然小张那时负了人,那么陈霭站在小李一边对付小张,就是最大的义气。如果她身为介绍人,竟然答应了小张的追求,跟小张谈起恋爱来,那就负了小李了。

  但现在感觉就不同了,小李早已从画面里彻底消失了,连小张的老婆都从画面里消失了,只剩下小张和她自己。在她跟小张两人当中,只能是她负小张。她负了人家不说,现在又求上门去,让人家去接机,不知道小张会不会在心里骂她“玩弄男性”?

  陈霭忍不住又在赵亮面前咕哝了几回,也不是跟赵亮探讨什么,只是一种“半自言自语”。她有这么个习惯,一个人闷在心里想问题,总像是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来,一定要说出来了,才觉得舒服,也许不能把一团乱麻理顺,但可以把窝在心里的一口气吐出来。

  但如果她自说自话,那就变成“全自言自语”,太神道道了,所以她爱在赵亮面前咕哝咕哝,知道赵亮就像一面墙,任凭她怎么咕哝,也不会有反应。

  俩夫妻这些年,彼此都把对方的脾性摸透了,赵亮知道她咕哝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所以他该干吗干吗,权当她在自言自语的。

  陈霭觉得赵亮最大的用处,就是做她咕哝的对象,他是她丈夫,跟她住一个屋,他有责任和义务听她咕哝,不然的话,她真想不出她要个丈夫干什么。

  在小张这件事上,陈霭因为被赵亮嘲笑过,所以不敢再提陈谷子烂芝麻了,只提田里还没收上来的新谷子和新芝麻:“我看我还是自己叫个出租车算了吧,应该也要不了多少钱……”

  “说好了叫小张去接机,怎么又想到叫出租呢?钱多了烧得慌?你这次出去本来就没多少钱,你们单位还要等你回来后再给钱你,你得拿多少钱出来先垫上啊!你这么不知道节约,把家里一点钱都花光了……”

  陈霭正“半自言自语”呢,突然听到一向不发声的墙突然说起话来,吓了一跳,愣在那里。

  赵亮此刻有兴趣接一句嘴,主要是因为陈霭在咕哝出国的事。如果是别的事,你给他十个耳朵,他都会是十个耳朵进,十个耳朵出。赵亮经常对人夸耀这点,说做丈夫的遇到陈霭这种爱咕哝的老婆,要是不练就这份“充耳不闻功”,那还不早就被老婆咕哝出神经病来了?

  但在出国问题上,赵亮即使不比陈霭更热心,至少跟她一样热心。他一直都很想出国,不想出国的教师不是好教师。如果不想出国,他干吗研究中国民族乐器在国外的传播?当初选这个课题,就是老谋深算了的,是为了能出国去搜集资料,不然谁有兴趣管民族乐器在国外是怎么传播的?在中国怎么传播的都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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