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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再次被打开时,有香风薰面而来,阮若弱迎香望去,不由怔住。门口立着一个红衣女郎,年纪与她相仿,雪白的一张圆脸,真真是面若银盆,眉目倒也俏丽,只是身材……不是不知道唐代以丰满为美,然而这个红衣少女的身材,已经不是丰满了,简直可以用肥硕来形容,再穿上一身亮色调的红衣裳,越发显得庞大,挡在门口像座活火山。这是哪位呀?阮若弱一时不知该如何招呼。

  红衣女郎进了屋:“咦?三妹妹醒了。还好吗?”

  阮若弱不是笨人,马上知道该如何接口:“多谢二姐姐关心,我没什么事了。”她没猜错,红衣女郎便是阮府的二小姐若凤,穿戴的还真像是只火凤凰,不过哪只凤凰若是有她这样的体重,是甭想飞翔于九天之上了。

  “别客气,做姐姐的,哪能不关心妹子呀!妹子要赶紧把身子养好,不要误了出阁做新嫁娘哦。”这话乍一听亲热,可细细一品,却不是味儿。阮若弱可以百分百断定,这对姐妹不和,而且做姐姐的仗着正房嫡出,一定没少欺压过庶出的妹子。因为不知首尾,她不好冒然接口,自觉好比初入贾府的林黛玉,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可是这沉默,若凤却只当她是惯常的懦弱,笑逐颜开地继续说:“三妹妹,你就快是姚家的人了,对连城表哥的心,还是尽早死了吧。安安心心的跟着姚二公子过,虽然说他脾气差了点,但素日里只是打骂打骂丫头老妈子,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去了,他一定会另眼相待的。”

  这番话一听,心思缜密的阮若弱(苏珊)把话里的细枝末节都听出来了。原来若凤跟若弱的心思是一样的,都单恋着那个什么连城表哥,也就是俩情敌的关系,情场如战场,非要决出胜负不可。这样的爱情争夺战中,庶出的女儿当然不占上风,不但要落败,还败得比较惨,被扫地出了门。姚府的提亲,肯定就是正房里搞的鬼,趁早把阮若弱嫁掉,而且也没有为她物色什么好夫婿,那个姚二公子的所谓“脾气差了点”,只怕不是差一点半点,听听他素日的劣迹,就知道是个家庭暴力主义者。娇弱如阮若弱,嫁过去可能不要一年半载,就会如《红楼》中的懦小姐迎春一样,落得个“可怜花柳质,一载赴黄泉”的下场。

  正版阮若弱会寻短见,一半的缘由是嫁不到心上的表哥,另一半的缘由,只怕也是知道姚家二公子不是什么好货色,这才心灰意冷,想一死百了。也不知冥冥中什么天意注定,让苏珊一缕离魂入了她的体,代替她继续走生命历程。她又会走得如何呢?

  从目前阮若凤的语句中不难听出来,阮若弱的自尽行为是白费劲了,姚府的婚事还是要摆上议程。古代的女子就这么没地位,一生由人安排,寻死觅活也改不了父母的初衷?怪不得白居易要说“人生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难道她真的要嫁给这个姚二公子?阮若弱不由得暗中一迭声的叫苦:怎么处境这么糟呀!穿越千年的时空,来到唐朝嫁个“家庭暴力分子”,以后怎么过日子?叫她忍气吞声地挨拳头是不可能的,没上过这种三从四德的培训课。跟他对着掐架,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那岂不是一场遥遥无期的家庭烽烟战。不妙呀不妙,真的是处境不妙……

  阮若弱眉头紧蹙,心乱如麻,一时顾不上搭理阮若凤了,而她也不过是来耀武扬威的,目的既已达到,也不多逗留,径自扬长而去,边走边不无得意地想:这个三丫头,今晚一定又要哭上一宿了。该!谁让你对表哥动心思呢,那就怨不得我撺掇着爹娘要把你打发出去。

  阮若弱正发着愁,杏儿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三小姐,我才看二小姐过去,她到这里来过吗?”来不及放下药碗,杏儿便问。

  “嗯,来过,她来告诉我,赶紧养好身子准备出阁做新嫁娘。杏儿,这是真的吗?”怀着一丝侥幸,阮若弱再向杏儿求证一下。

  杏儿脸色一黯,半晌才答:“三小姐,既是夫人出面做的主,这门亲事你如何避得过。这也是命!事已至此,你只有往宽处想,千万别再自己作践自己了,或许新姑爷并不如传言所说的那么脾气坏呢。”

  杏儿一面说着一面递上药碗,再细细地朝着自家主子脸上觑一眼,心中顿生讶异,居然没有垂泪?论理,这位性情懦弱的小姐此刻该是要哭成泪人儿也似了。女子总是要哭的,无论是一千年前,或是一千年后,都要为值得或不值得的人与事伤心落泪,这,或许是身为女子注定的宿命吧!

  阮若弱此刻没有掉泪,只因她深知眼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已经有了另外的解决办法。只是杏儿倒真是个忠仆,一番话处处替她宽心,听得她不禁心生感动,接过药碗来,由衷地说:“杏儿,你真好。”

  杏儿抿嘴一笑:“三小姐,好好的,你怎么夸起我来了,快把药喝了吧。”

  阮若弱奉命喝药,只喝了一口就忙不迭地吐掉了:“哇—好苦呀!”

  杏儿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溅在身上的药汁:“三小姐,你怎么吐出来了,药当然是苦的,你打小不就喝惯了吗?”

  阮若弱苦得眉眼鼻唇都皱到一块去了,话都说不出来,真真是苦不堪言,谁打小就喝这种东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不容易缓过来,挥手说:“快拿走快拿走,我再不喝这种苦苦的玩意儿。”

  杏儿急了:“三小姐,你从小身子弱,没有这些药汁一碗碗的续着,会更弱不禁风的。”

  阮若弱胸口拍得山响:“好杏儿,你放心,我现在不喝这些劳什子,身子也不会有事的。你赶紧端走,以后都别再端这些东西给我喝了。我饿了,我想吃东西,有什么吃的没?”

  杏儿又愕然。三小姐会开口要东西吃,这可是前所未有,因为身体禀性虚弱,她胃口向来不好,懒于进食,一碗清粥都得三劝四劝才勉强吃得完,其他菜肴点心之类,更是浅尝辄止,今儿怎么……

  也正是晚膳时分,杏儿让厨房张罗了几样清淡菜式,并一小罐粳米粥送进屋。阮若弱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看得杏儿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成了圆圆的杏仁目。

  吃饱喝足,阮若弱复往床上一躺:“杏儿,我要睡了,不要来打扰我。”

  “可是小姐,你才用过膳食,不该就躺下,会积食的。”别看杏儿年纪不大,周到的倒像个老妪。

  “不用管我,让我睡。”阮若弱哪里肯听,已经径自闭目睡去。杏儿无奈,只得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帷,然后掩门出去。

  一觉再醒来时,窗外已经夜色如浓墨,月光似水银,阮府上上下下都熄了灯,全部歇息去了。弄不清时辰,不过估摸着该是午夜了,阮若弱在屋子里四处找了找,胡乱裹了几件衣裳和几块碎银,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她准备趁着这时机,收拾细软跑路。

  阮若弱不打算留在这里被“父母之命”安排着嫁给一个唐朝的“家庭暴力分子”,所以她一早便打定了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除此以外也别无他法,总不能再寻一回短见吧。

  阮府真够大的,她摸索了老半天,总算寻到了大门,可那里却有两个值夜的家丁,在门房里喝着小酒叨闲话。从正门出去是不行了,可再兜兜转转找到后门时,又是一把铁将军锁门,更出不去。如此看来,只有翻墙才能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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