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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周然把剩下的食物往旁边一推,等小赵来收拾。他看了看那份汤,起身把它倒进了洗手间。姑且让小赵以为这是林晓维安排的吧,所以他不能一口不喝全剩在这儿。

  午休时间很长,周然把鼠标切换成左手模式,在电脑上玩了一会儿象棋。以前他总是一路长胜,毫无挑战性,今天却反常地连输两局。周然调整了一下情绪打算扳回一城时,手机响了。那个号码他没存,但他对数字一向敏锐,这是路倩的电话。

  周然又下了几步棋,才把手机接起来。

  “你的手要不要紧?”

  “死不了人。”

  罗倩笑:“瞧这话说的。那汤的味道还好吧?这么近的路,应该不至于影响口味。”

  “明天别让人送了。身为老板,你不该带头破坏饭店规矩。”

  “我猜,七成可能你倒进洗手间,三成可能你送给秘书喝了。对不对?”

  周然默然。罗倩语气轻松:“领不领情是你的事儿,虽然没机会亲手为你熬汤给你的手补一补,送送汤还是能做到的。我今天回想起来很后怕,当时你若非你转了方向,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不堪。总之,多谢你当时舍命保护我。也幸好你没大碍,否则我会更内疚。”

  周然淡然说:“你若在我车上出了事,我也没办法交待,我必须最大限度保证你安全。还有,你知道我的数理成绩一向不错,虽然当时我躲不开那辆车,却完全判断得出在那速度下哪个角度受撞击最轻,受伤害最小。至于我的手,如果不是当时你推我那一把,其实我的手都不会有事。所以,你不用谢我,我真不是舍了命去救你,我只是自保。你也不用内疚,你没欠我什么。”

  路倩咬牙:“周然,你少说句实话会死啊。”

  “偶尔我还能说出一两句实话,这也算是我能保留至今的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罗倩愤然地挂掉了电话。

  下午两点,周妈给晓维打电话:“晓维啊,我跟你爸打算回家了。……家里的门撂下很久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我们什么也不缺,再说了,你不是已经给我们塞满半个车后备箱了?……别,不用送我们,工作要紧。我们又不去车站,就从家门口走,哪里用送?知道知道,时速不会超过100,好好,90……都跟你说了不用,千万别请假。要不这样吧晓维,我们从你公司门口走,快到时打电话给你,你出来看看我们,这样好不好?”

  同一时间,周爸也给周然打去电话:“小然,我跟你妈出来好几天了,打算今天下午回家,跟你说一声。”

  刚进行完一场谈判的周然有一点迟顿,第一句话问的居然是:“晓维知道吗?”

  “你妈刚才给她打过电话。”

  “哦。”

  “你不愿听我也要再说一次:工作重要,家也同样重要。你应该每天早点回家,多陪陪晓维。”

  周然沉默片刻:“今天的太阳很刺眼。你们向西走,正迎着阳光。为什么不明天上午再走?”

  “你妈想家了。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那也不差一下午。我们一家今晚出去吃顿饭吧,上次妈不是说要去‘合家酒楼’看看吗?”

  “你也知道,你妈那个人,下定主意就不好改。”

  “爸,明天再走吧。”

  周爸听到他那极少使用的一声称呼,突然心就软了:“那我再去劝劝你妈。”

  十分钟后,周然打电话给方助理:“给我在‘合家’订个房间,把今晚的应酬都推掉。”

  “可是……”

  “别说‘可是’。”

  “可……是,周总。”

  周然来电话的时候,晓维正在复印一叠资料。她歪着头夹着手机,手里也不闲着地整理着刚印好的纸。

  “爸妈明天走。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在合家酒楼。”周然说。

  “哦。”

  “你别开车。你下班后我去接你。”

  “啊?”

  “合家的停车位少,需要预订。”

  “嗯。”

  “晚上见。”

  “好。”

  晓维把最后几页纸对齐,平静地挂了电话。回到座位时,右手边缘一阵刺痛,仔细一看,那里竟然被锋利的纸划出了一条口子。

  晓维没在意,继续工作,直到她的手在文件上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才发觉那伤口有点深,又最是容易碰到脏东西的位置。

  她去冲洗了一下,包上创可贴。那条划伤从小指开始,长长的一道,并列贴了三枚创可贴才把伤口盖住。

  晓维有点闷。她受伤的位置与周然几乎一样。难道是她对周然的受伤太缺少同情,所以遭到了报应吗?

  “合家酒楼”名字虽然取得够温馨,走的却是高消费路线。周爸周妈虽然不缺钱,但也不习惯奢侈,所以这顿饭早早结束了。

  餐桌上他们谈论了明天的天气,谈论了周然手伤的保养问题,以及晓维手上与周然同样位置的伤。当那三个人时不时把目光停在她手上那一排创可贴上时,晓维很不自在。周妈看她的眼神怜悯,周爸看她的眼神迷惑,至于周然,他的眼神耐人寻味。

  他们又顺便讨论了驾驶技巧与工作安全问题。

  晚上,周然很罕见地坐在沙发上陪着父母看他极度不屑的娱乐节目。总是陪着公婆看这种节目的晓维却道了个歉,到书房去加班了。她上午在印刷厂耽搁了过多的时间,以致于当天的工作没做完,这又会打乱她明天的计划。这种感觉让她不踏实,认为有必须要用晚上的时间赶上工作进度。

  晓维在电脑前面与电子表格奋战。几百行数据,很复杂的筛选条件与计算公式。她知道一定有诀窍,但不得要领,只能老老实实地用比较笨的方法计算,旁边还摊着一本教材。

  周妈给晓维送水果茶时,晓维正因为工作量要比她想像得更大而抓头发。

  周妈看着她那本翻开并且画了重点的教材:“你这是工作还是准备考试呀?”

  “边工作边学啊妈。我一看这种书就头大。”

  “这种东西小然应该擅长。你别扯头发了,把发型都扯乱了。让小然来帮帮你。”不等晓维阻拦,周妈已经探出身去喊来了周然:“小然,进来帮个忙。”

  林晓维头更大了。

  周然进屋后,周妈服务到家地端来周然的水果茶,连凳子都替周然摆好,让晓维恍惚觉得,她像一个需要补课的中学生,而周然是妈妈高价请来的补课老师。

  周然又在看着林晓维的手。晓维已经把创可贴揭掉,那道细细的伤口因为之前沾了水,又红又肿。

  周然移开目光,看了一眼晓维的电脑屏幕:“妈说你需要我帮一点忙。”

  “不用。涉及公司机密,你避嫌吧。”

  周然指着屏幕笑笑:“这算什么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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