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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这消息晓维是第一回听说。她觉得讽刺异常,当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为什么呀?”

  “据说高董是这样讲的,‘陪你一路吃苦过来的发妻都能说不要就不要,怎么能信任你能对公司从一而终?’”

  王太太把高万贤的口气学得惟妙惟笑,逗得晓维直乐。她笑到一半却再也笑不出来,倒有点犯恶心,大口喝了半杯水才把不适感压下去。

  “怪不得。”晓维自言自语。怪不得周然怎么也不肯离婚,莫非出处正在这里?怕失去高万年对他的信任,怕高万年撤资?

  “你说什么?”王太太没明白。

  “我说怪不得高先生对高太太那么好,这叫‘原配情结’吧?”

  “可惜原配情结不是人人都有。”王太太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又狠又怨,从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给晓维,“来一支?”

  “不是已经戒了吗?我记得你之前肺不好。”

  “戒什么呀?人这一生短得很,也没多少乐子,再戒来戒去的,什么都没了。对了,我一个朋友新开了一家娱乐中心,上回你说没空,改天去看看吧。服务生全是年轻男孩子,一个个又高又又帅又水灵。”

  王太太的暧昧表情充分表明那娱乐中心是个什么地方,晓维感到一丝尴尬,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不适应那种场合,平时连KTV都很少去的。”

  “年纪轻轻何必憋屈了自己,该玩就玩。你当周然他们都只正经谈生意呢。”

  晓维又左右望了一下,看见高太太一个人走向她们。

  王太太继续说:“男人能玩,我们怎么就不能玩?这个时代……”

  视野太开阔,若是此时推她一把,就显得太心虚,像她俩在说别人的坏话了。晓维急智地站起来,喊了声“高太太!”

  王太太立即住了口。

  不料高太太耳尖,早就听见王太太的说话内容,一坐下就慢声细气地说:“因为肺病差点动了刀子,怎么还敢抽烟?女人哪,自己不爱惜你自己,谁会来爱惜你?你这是折磨男人还是折磨你自己哪。”

  王太太立即把烟掐灭。高太太又说:“嗯,男人能去的地方,我们就能去?男人玩那叫风流,女人玩就叫下流。你可别跟我讲男女平等,这世道男女从来就不平等。你也不用说对女人不公平,男人赚钱我们花,这是天经地义;女人赚钱男人花,那男人可要让人瞧不起。”

  “是啊,我说着玩呢。”王太太陪笑道。

  “我们呢,跟着一个男人耗了一辈子,青春也没了,谋生能力也没了,有的不就是一个良家妇女的名誉吗?要是把这个也作践掉,还剩下了什么?晓维,我这是跟王太太说话,你可别多心呀。”

  本来晓维是不想多心的。但是这下她想不多心都难了。

  因为晚间还有活动,下午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虽然只吃了顿午餐,又与太太们说了一会儿话,但晓维觉得很疲惫。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周身蔓延,让她很乏很累并且心情郁结,又无从发泄。

  客房的装修风格繁复华丽,崭新得散发着防腐剂的味道。晓维本想睡一觉,看了一眼那超大尺寸的床,生出几分心理障碍,便裹了条被单躺到沙发上。

  她没有午睡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没睡着,开了电视,把频道换来换去。有个台正播放婴儿早教专题片,屏幕上一个个粉雕玉琢的小东西憨态可掬。晓维锁定这个台,看得很认真。

  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晓维问了声谁,门外是周然的声音:“我。”

  晓维给他开了门。周然见她头发披散着,问她:“你不舒服?”

  “没有。睡觉呢,被你吵醒了。”

  电视还在那儿响着。周然探头看了一眼,晓维立即跑过去,拿起遥控器随手换了台,又重新躺回沙发上。她不想让周然看见她正在看婴儿节目,这个问题早就成了他们之间的禁忌话题了。

  晓维换的那个频道是体育台,正在播足球转播,她最讨厌的节目。

  “你刚才看的什么?”周然凑过来时,身上酒味还没散。晓维向旁边一闪,不愿被他碰到。但周然的目标却是遥控器。晓维想到他只要按恢复键就可以把节目换回刚才那频道,立即抢先一步把遥控器抢过来,压到身下面。

  “你可真是……跟小孩子似的。”周然看了眼屏幕,居然是国足在踢球,“这个倒是适合催眠,你很会选。”周然边说边倒了杯水喝,顺手给林晓维也倒了一杯,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她伸手就能拿到。

  晓维斜躺在沙发上闭了眼睛装睡。沙发很宽大,她身材纤细,又习惯性地蜷着腿,留出一大块空间,正好能坐一个人。

  待周然挨着她的脚坐下后,晓维装不下去了,蹬了蹬他:“你坐这儿妨碍我伸腿。”

  “你到床上去睡。”

  “我不睡别人的床。”

  周然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什么,晓维似乎把“别人”两字咬得特别清楚。他坐到沙发扶手上,晓维立即把腿使劲地伸直,一直抵到最边缘,占满沙发的空间,令他没办法再坐回去。但是她本来压在腿下的遥控器却被周然拿到了手里。他把节目换来换去。

  “听说晚上会有很多人来。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参加了?”晓维问。

  “好事做到底吧。你难得参加一次他的宴请,如果突然走了,我会很难堪。他一直很欣赏你,常常问起你。”

  “我可不欣赏他。”晓维“腾”地坐了起来。被一个有三位姨太太的老男人“欣赏”,她不觉得自豪,只觉得受辱。

  “你难道不觉得,在别人家里说主人坏话这种行为很不地道?”周然小声嘀咕。

  “我也很不想,所以我想提前走。”晓维重新躺下,“原来在你眼里,在别人家说人坏话的小人行为不地道,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行为才是地道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你就是这种意思。”

  “我们不要在别人家里争吵,回去再说吧。”

  “谁要跟你吵?谁要跟你回去?”

  “午饭之后你遇上什么事了吗?”周然理智地转移话题。

  “请帮我把电视声音调小一点,太吵了,谢谢。”晓维翻了个身,把脸转向沙发靠背。

  周然还想说什么,手机却突兀地响了。他接起来,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全是语助词,边接电话边去了阳台,随手把门带上,这下晓维连他应付电话的语助词都听不见了。她支起身,朝阳台的落地门看了一眼,周然正背倚着栏杆,面朝向房间。晓维又迅速地躺下了。

  那个电话正是回复周然两天前交待过的事情的。电话那端的人说:“肖珊珊怀孕九周……她一个人,没发现她有新男朋友……这几年她一直没男朋友,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晚上一般待在家里,很少出去……”

  “知道了。”

  “还需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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