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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姆斯基老先生在创立这个假说后,就不断的拿世界的各种语言去测试、填充和验证。然而这个假说仿佛是无底洞,无论学界将多少种不同的语言填进去,总是难以得出结论。毕竟——没有人可以穷尽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语言来验证。到了后来,老先生转投阵营,热衷于搞社会反战运动了,而他留下的这个巨大的理论宝库,自然也有待后来者证明和补充了。

  这个时候,杜微言这一篇《阗族方言考证》的出现,其意义之于语言学界,仿佛就是这样一件事:

  人人都晓得1+1=2,可是唯有陈景润先生最为接近、并够到了哥德巴赫猜想那顶皇冠上的宝石。

  杜微言在论文中描述的阗族方言,就是这样一种近乎神迹的语言。她所知道的,任何语系的语言,印欧语系,汉藏语系,闪含语系……每一种语系的特征和结构,都能在阗族语中找到。

  就像是国外知名的权威语言杂志所做的评论:

  “天哪!这种语言的发现,就像是我们找到了一颗语言的胚芽——在此之后,人类的任何一种语言都是从它的一个细胞上进化而来。它像是上帝的语言。”

  从严谨周密的语言学杂志上找到这样近乎唯心的评论,的确算是一个奇迹了。

  当然,阗族语在学术上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用逆向的方式,证明了乔姆斯基的普遍语法理论假设。

  在以往的时候,学者们只是试图将一个又一个的语言,仿佛是填鸭一般,塞进这个假设中,没完没了的修改、证明。而阗族语,则是逆着思路,将一切人们如今能想到的语言要素包含进去。它的存在,足以证明,普遍语法,已经不再是假设,而是得到证实的科学理论。

  短短的半年时间内,这篇论文被无数的知名杂志和科研系统引用。年轻学者杜微言,仿佛就是语言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其爆红的程度,不亚于当年F4的横空出世。

  就像是杜如斐和她开玩笑时说的:“你倒是可以坐吃山空。”

  出国访问、研讨会、进研究所,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杜微言就站在窗台边读着邀请函,正巧同事来办公室通知:“周末出差,去明武。”

  小梁笑着说:“明武吗?总算要去了。”

  杜微言心里也松一口气,正好有理由拒绝那边的邀请。她坐下,写了封email,简单说明了情况,然后发送。

  “这次就做好准备吧,肯定是持久战。”小梁言之凿凿的说,“政府对明武这么重视,据说上次修市志,就把历史科那些老先生赶过去住了半年。”

  “嘿,是啊。明武就是红玉的前站啊。明武当个试验点,开发好了,下一站就是红玉阗族。不过红玉牵涉到民族关系,要更加的谨慎。所以嘛,这个试验点,就要做得更好一些。”

  杜微言没再听同事们纷纷扰扰的聊天,给父亲拨了个电话。

  过了很久,杜如斐才接起来,杜微言猜他不在家里。

  “爸爸,你吃药了没有?”

  杜如斐呵呵笑了几声,似乎有些心虚。

  杜微言听着就有些着急了:“你怎么老忘记吃药!再这样,我真要给你请个保姆看着你了。要不你就搬回来……”

  “没忘没忘,嗐!丫头,我正对焦呢,回头再和你说话。”他倒是不含糊的想挂电话。

  杜微言急着把最后一句话说完:“爸爸,我周末去明武出差,可能要去很久,你自己注意身体。”

  “好嘞!去吧。”杜如斐笑着说,“到了给我个电话,自己小心。”

  杜微言收拾了行李,坐上政协派来的车的时候,是在一个秋雨迷蒙的清晨。她十分庆幸没有和江律文同车。其实出发前这种担忧一直在缠绕着自己,直到那辆白色的面包车驶到了自己面前,她才觉得自己有些犯傻。江律文怎么可能和自己一起走?顶多就是过些日子在明武,他们还会在各种座谈会上见上几面。

  从天尹市到明武市,要纵跨临秀省。临秀省的地形多山多水,地图上的直线距离看似很短,可是实际上绕路所花的时间,却是直线路程的数倍。这些年的省际高速交通线飞速的发展起来,从北边的省会,到达明武,路程缩短到了四个小时,如果再往南去红玉,自然花费的时间更多。

  杜微言坐在最后一排,车子冲进一个漫长的隧道,所有的光线都被黑洞吞噬了,只剩隧道墙上的两排路灯,凝连成两条璀璨的花露,在眼底流淌绽放。

  耳机的音乐正幽幽的唱到:“花入泥,我入戏,如你如棋,宁愿我入局……”

  女声轻缓缠绵得不可思议,而杜微言身陷在这样的黑暗中,竟也有几分暖意席卷来,她微怔着靠在车窗上,看见自己的脸清晰的被反光映出来,鼻尖抵在玻璃上,呵出淡淡的一团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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