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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记起李哲曾经的辉煌纪录,还有那“价值千金的手”,我忍不住微微冷笑,“难道你想说——他事业上的成绩是靠别人的关系,而不是靠自己的实力!”凭关系,李哲会有高达99.7%的手术成功率?会得到苏三的欣赏和佩服?会拥有医院里大多数人的正面评价?难道因为他恰好拥有实力、勤奋和运气,取得些优异成绩,就一定要怀疑他用了不正当手段?“房产证上那个女人的名字,叫秦梓慧,不过她最常用的名字是——”维东有条有理地继续,唯恐我不明白,又补充说了另一个名字。一个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与刘晓庆一样差不多家喻户晓的名字,一个我小时候经常在《大众电影》等杂志封面上看到的名字,一个至今仍偶尔出现在某些大手笔电影里、前面冠以“特邀主演”的名字!印象中,那个集优雅、冷艳、风度于一身的美丽影星,居然和李哲有关系?我依稀还记得,读书时哥哥曾无限向往地说长大后,一定要娶像她那样的完美女人。我怔怔地望着维东,今晚,第一次震惊。

  “杜辰薇,不要像只鸵鸟一样,不肯面对现实!”维东双手扳过我的肩,那么用力,钝钝的痛张狂地侵入我的心田。“我信他!”慢慢缓过神来,我坚定地回望。

  或许维东是真心想提醒我什么,可我仍然相信——即使李哲与那个美丽影星认识,甚至有什么疑似的暧昧,也一定和金钱、和爱情、和贪慕虚荣、攀附权势没有关系!维东“砰”的一拳打在墙上,夜色双眸里迸发了森森寒意,冷冰冰地注视着我,“他说什么你就信!为什么……”我默然,只是对着他客气安静地笑。

  他紧抿的嘴,再没有说半个字,可他不说,我也隐约猜到了,那后面或许是:“为什么我说的你就不信?为什么始终不信我、不肯重新开始?”其实,答案很简单。

  如同鸡蛋可以孵出小鸡,而石头孵不出小鸡。

  李哲和维东,品格观念上的本质不同,就像鸡蛋和石头一样,决定了各自未来的不同发展方向。而我,愿意选择有希望修成正果的那个,如此而已。

  “杜辰薇,你会后悔的!”

  维东重重丢下一句,转身离去,再没有一点停留。

  水晶吊灯的灿烂光华下,维东的背影昂然而去,如往昔般那么骄傲桀骜不驯,却依稀带了些初春时节的丝丝萧索,遥远而陌生。回到席上,胃又开始折腾,一阵阵痉挛的疼痛。

  这一刻,我真恨不得把胃送给别人才好。

  “你脸色好差,手怎么这么凉。”李哲小心摸摸我的手。

  他的热量渗透我的肌肤,让我莫名地舒服了些。

  偏头看李哲如往昔般关切的脸,我软软地倚着他的肩膀,不想说话。

  “你坚持一下,我去买颠茄片。”李哲叫服务员上了杯热牛奶给我,快步走了出去。我趴在桌上,细细抿着香醇可口的热牛奶,怔怔望着婚宴主台宽大的背景墙上,哥哥和婷婷的一整幅婚纱照。葱绿的草地,婷婷纯洁如天使般坐在饰满鲜花的秋千架上,哥哥自身后呵护地拥着婷婷,温煦的阳光自斜上方洒落,照亮了他们含情对视的脸。两人的姿势很俗套,倒难得画面依然流溢了浓浓的温馨,让观赏者如沐春风。

  看似真挚的深深爱恋凝固在照片中,成为永恒的刹那,被多少旁观者祝福羡慕,可又有谁能看得出哥哥曾无所谓地说过“娶妻合适论”?“好些了吗?”李哲清朗的声音自身边响起,“药买到,快点吃吧。”就着他手中的水杯,我吞了片颠茄片,往后略略靠了椅背休息。李哲舀了勺瑶柱羹放到我碗里,调侃着我,“看你哥哥的结婚照,也能看呆?傻乎乎的。”

  “你不觉得拍得很不错吗?”我斜觑着李哲,脑子里突地想象他穿了新郎礼服的模样,一定会迷倒很多女孩子吧。“照片是不错。

  不过你嫂子今晚的婚纱更漂亮。”李哲转脸望向那边。

  那边,哥哥和婷婷、爸爸和老妈还在一脸喜色地忙着挨桌敬酒。

  洁白轻盈的玻璃纱包裹着婷婷,细碎蕾丝点缀着性感的无带抹胸,贴合的紧身胸衣全部采用华丽剔透的水晶来装饰,曳地的荷叶边裙摆,全然绽放了十足的唯美浪漫。李哲又上下打量着我,唇角微微上翘,“如果是你穿,一定会更出色。”

  “可惜试婚纱那天,我没去。

  不然当时还可以拿来穿穿看。”我随口说着。

  李哲把椅子搬近了些,在我耳边低低地笑,“不如我们也去拍婚纱照,好不好?”“不要!”我故作认真地瞪了他一眼,干脆地否决,“我又没打算结婚。”

  李哲慢慢垂下眼帘,不说话,只管低头一口口喝着张裕冰酒,仿佛一个孩子的美好愿望硬生生被野蛮家长扼杀了,一时间深受打击。“李哲,别这么任性。”我喃喃说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莫名地一疼。

  天,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最具杀伤力的表情不是冬日阳光般的纯净笑容,而是这样略略受伤的神态。“我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李哲抬眼,清澈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又仿佛越过我在某个遥远的幻想世界中神游,悠悠自语,“即使不结婚,也可以拍婚纱照的,对不对?”“就算是……在我离开前,留个纪念也好。”李哲依稀回过神,沉静得像幽幽深潭的眸子里,映了一个小小的我。不知怎的,明明周围全是欢声笑语,我却偏感到淡淡的忧伤味道,缓缓在空气中游弋升腾,又渐渐渗入心田,沉甸甸的闷得难受。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什么你离开前,你要到哪里去呀?”

  李哲呆了几秒钟,眨眨眼,悉心解释了,“年前,我联系了美国的Cleveland Clinic(克利夫兰医学中心),准备做进一步的骨科矫正手术。只是当时还没确定,我不想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前两天我收到他们的回复,所以,过几天我会订机票到那边做详细检查,看他们决定怎样做手术。”原来,他始终没答应院方转到心内科,是一直想再拿起手术刀。

  是啊,小李飞刀,怎么会甘心从此成为历史?

  细细抚摸着他的右手,我舌底酸酸的,“你会去多久?”

  “一两个月吧,总之我会尽快。

  你呢,乖乖在学校上课。”李哲安慰地抱了抱我的肩头,又笑,“你知道的,我也舍不得离开你。”若非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八成会扑过去撒娇,可看看周围,我只能抱了他的胳膊不放。好半天,记起刚才讨论的事,我小声嘀咕,“那,婚纱照的事,随你好了。”

  李哲清亮的眼睛漾起点点笑意,轻轻亲了我的手背,像哄小孩般温言道:“我们先拍这一次——”歇了歇,又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郑重地托起我的下巴,深深望过来,“以后真正结婚的时候,我们再拍一次。”“谁要和你结婚?”我故作不屑地别过脸,却突然发现胃不痛了,刚吃到嘴里的桂花鱼也格外鲜嫩。李哲不吭声,笑眯眯地给我挟了块煎牛柳。

  眼角余光,我瞥到邻桌的维东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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