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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小妮问画家,你认识那个买画的人吗?画家摇摇头说他从不关心买主的身份。

  这天夜里,我在昏黄的灯光下回想起和樯的相识。是在网上的公共聊天室,有人提到人究竟有没有前世和来生这个古老的问题。我忍不住插进去说了一段话,大意是说每一种生命的真相只有比他更高的生命才能洞悉。就像一条蚕,它既不知道蚕茧里的蛹也不知道有翅膀的蛾,它的前世今生只有人才知道。这时,樯出现了,他反驳了我的观点,他说你怎么知道蚕没有对于蛹和蛾的记忆。你既然不是一条蚕,也就不可能知道蚕的心思。这是一种有趣的悖论。就像关于人死后会怎么样,任何研究都会不堪一击,这就是,你没死过,你怎能说出死后的情形。问题是,真正死去的人又永不开口了。

  从此,樯成了我在网上聊天的对手。没想到,他出现在我为大楼守夜的地方。仿佛说,相识是缘。可是,这缘有阴缘和阳缘之分,想到这点我有些迷惑。尤其是这幅画和画中的女人,现在她将我们大家联系在一起了。

  小妮提出明晚和我一起去方樯那里住,她说她非常好奇。我说你妈妈会同意吗?小妮顿感沮丧。

  以前听小妮讲过。不但如此,就是晚上出去和同学聚会也不行。她非常羡慕不少同学能在晚上自由行动,他们来KTV唱歌,或借某人的生日大吃一顿,甚至和小情人幽会。小妮对这一切只能望洋兴叹。

  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家出走的。小妮半开玩笑地对我说。

  十七岁,这个年龄我也有过。正是像植物抽枝疯长的年龄,很多梦,很多苦,别人不知。所以我非常理解小妮,我甚至替她向她妈妈申请了这个暑假的短期旅游。只是我现在由于调查公司的事务缠身,一时难以和小妮定下行期了。原以为小妮会为此埋怨我,没想到她反而鼓励我说,挣钱要紧,我觉得小妮在她妈妈那里是个任性的孩子,而和我相处时像个懂事的妹妹。

  确实,挣钱要紧。21岁的我已为此饱经沧桑。我是没妈的孩子,我命该如此。现在,我正在为大学最后一年的学费干着一件有些冒险的工作。我第一次有了双重身份,连名字也变了,我觉得自己像个侦探,或者是特务,或者是坏人。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今天还没和建材公司的赵总联系过。按照调查公司的安排,我必须每天和我的监视对象保持联系,以便掌握他是否有出逃的动向。

  都是方樯和那幅画影响了我的思绪。现在是晚上7点半钟,我赶紧给赵总拨去电话,然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手机没人接听,语音提示说,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已经出逃了吗?昨天和他喝咖啡时,还一点儿没觉得他有这种动机。并且,我以外资银行业务主管的身份和他交上朋友,他有什么想法应该和我商量的。毕竟,我现在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当然,对一个欠了别人三百万并被债主逼得团团转的人来说,我对他也许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样,他选择出逃而不告诉我也有可能。

  我心里着急,立即给他们办公室打电话。明知晚上7点以后没人在办公室了,我还是抱着试试运气的想法打了过去。当然是没人接听,我的额头上急出了汗。

  按照调查公司的安排,每天晚上十点我得汇报一次当天的情况。可是今天我将无法交待。如果赵总真是跑了,并且我连他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一严重失职将使我的薪金全部泡汤。

  这时,我发现自己工作中出现了一个重大的缺陷,这就是连赵总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以及住宅电话都不知道。按照调查公司掌握的情况,赵总已在半年前离了婚,个人的暂住地非常飘忽,而这正是一个人将出逃的先兆,我因此担当了掌握住他行踪的重任。而我却忽视了去他住宅看看的必要性。现在,他的手机关机,我一下子便束手无策。

  别无他法,我只有硬着头皮去赵总的公司看看,因为第一次去他办公室时,我看见过他听着座机电话响而并不接听的情况。今晚只能抱着这个侥幸的可能去看看了。

  我匆匆地换衣出门。小妮担心地说,珺姐,你可要小心点。我勉强笑了笑说没事,我会找到他的。只是你妈妈今晚加班还没回家,你一个人得注意安全,别出门去。我对小妮说这话时一闪念想到了楼梯上的女人。

  小妮懂事地点点头,说珺姐你就放心去办事吧。

  走出门时,天正在黑下来,城市的路灯和广告灯已经亮成一片。 我要了辆出租车,直奔赵总的公司所在的那幢写字楼而去。

  车里的电台正在播放一则寻人启事,这使我倍感生活的混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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