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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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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朝夕而言那个开满紫藤萝花的大院是她远去的一个梦,她留恋过那个地方,但也恨那个地方,她发过誓今生今世都不跟那家人来往的。所以连波给她寄的钱她退了回去,连波的哥哥那个恶棍来看她,也被她狠狠噬了一口,她恨,不知道怎么会那么恨,否则妈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你怎么哭了,别哭啊朝夕,我会想你的。”小恩要朝夕别哭,自己却满眶的泪,“如果我没考上大学我就去广东打工,聿市不是在广东附近吗?我可以去看你的,朝夕我答应你,一定去看你,你别哭好吗?” 离别很快就来到。在县城狭小的火车站,朝夕面对那么多给她送行的人竟然手足无措起来,除了舅舅一家人和小恩,她在一中的同学大部分都来了,老师也来了几个,有些同学她连话都没讲过几句,也都来送她。各种各样的笔记本和钢笔,还有书都被送到了朝夕的手上,朝夕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她。 “祝你一路顺风!” “朝夕常回来看看啊。” “朝夕你考上大学了要跟老师报喜哩。” “多写信过来,免得家里人惦记。” “好好用功,别贪玩,少看点闲书……” “妹,我还能见到你吗?” “……” 各种各样的离别话萦绕在朝夕耳畔,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也不记得自己哭没有,只知道自己差不多是被亲友们推上火车的。护送她去聿市的是几个部队上的人,一路上都在跟她说话,给她东西吃,这让朝夕想起了八岁那年妈妈带着她去聿市时的情景,也是很多解放军叔叔阿姨逗她玩,给她糖吃,记忆中的那次旅行非常愉快,不曾想九年后重复从前的轨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她孤身一人去聿市,因为妈妈不在了。她没有选择,也没人给她选择的余地,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她有能力选择吗?就像表姐嫁给那个屠夫一样,她也没得选择,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被逼着选择又没法选择的时候,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火车是凌晨时候到达终点站的。 朝夕被一个亲切的解放军阿姨摇醒,然后她迷迷糊糊地被带下火车,出了站,整座城市还在沉睡,月亮躲进了云层,星星稀稀疏疏地挂在遥远的天幕,料峭的寒风刮着地上的尘土枯叶飞旋地打着转。这些尘土枯叶就像她的命运,总是身不由己地旋转,也不知道明天后天它们会在哪儿,就如她自己,回到聿市是终点还是起点? 朝夕心里乱得不行,惶恐不已。她被几个解放军叔叔阿姨带着往火车站广场上走,越往前走心里越乱,身上的长外套被风吹得掀了起来。而这时月亮突然从云缝里钻了出来,洒下一片森森的清光,空旷的广场上有人也朝她走来,她停住脚步,盯住那个缓缓走近的人影。火车站广场的灯不是很亮,她半梦半醒,疑心自己看错,那个穿着夹克,身形颀长,款款向自己走来的男子是……是他吗? 刹那间,她只觉灵魂出了窍,模糊的视线中,那张脸,那张无数次被她在梦中拼凑的脸不断重叠,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而他已经走到了跟前,应该是等了很久,脸上有分明的倦意,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乱,但眉目依旧清明,看着朝夕莞尔一笑:“朝夕,还认得我吗?” 米色碎花窗帘半拉着,阳光刚好照在窗前的小书桌上,好像还是原来的摆设,只不过多了盆绿色的小盆栽,刚发了新芽,嫩绿的芽儿被阳光照得通体透亮。床对面的书柜和衣柜都是原来的样子,书柜里放着很多过去她喜欢的小玩意,有印着嫦娥奔月的糖果盒,有她最爱收藏的小泥人,还有几只绒毛小熊和洋娃娃,那娃娃的辫子还是当年她扎的,眼睛圆溜溜地正看着床上的她。朝夕疑心自己是做梦,把头转向一边,目光落在床头柜的镜框上,里面嵌着她和妈妈的合影,紫藤萝花架下,妈妈穿着细格子连衣裙抱着她笑魇如花,恍若隔世。 她一下子就醒了瞌睡,从床上坐起。 妈妈,我真的回来了吗?朝夕在心里问。但她没办法得到答案,妈妈不在了,从今以后她要一个人面对全新的生活,没有人可以帮到她,就像舅舅说的,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她拿过镜框摩挲着,紧紧捧在怀里,就像她和妈妈从未分开一样。是的,她确信她和妈妈仍然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她又别过脸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下,院子里的老榕树比从前又壮实了些,树叶在晨风中闪闪发亮,几只小鸟在枝桠上扑腾着翅膀梳理羽毛,看上去是那么的快活。她看着那鸟出了好一回神,赤足下床,发现自己穿了件白色的绣花长睡裙,一看就是新的,袖口和裙摆是她喜欢的荷叶边,她拉拉睡裙,又摸摸自己的头发,终于可以肯定这一切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房子里隐约有人说话。 朝夕迟疑着走到门边,伸手扭动门把手,然后把脑袋伸出门外,熟悉的走廊一如从前,乌木地板被擦得光亮可鉴,连墙上的画都原封未动,这是二楼。她的目光继续搜寻,一下就定住了,楼下的客厅里,背对着她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白衬衣,身姿挺拔,正在跟珍姨说着什么。珍姨不停地点头,边点头边往厨房走,一转身就看到赤足站在二楼卧室边的朝夕。 “哎哟,朝夕醒了!”珍姨惊喜地叫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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