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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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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我们没想到的是,母亲也受到牵连,预备党员都通过了,最后还是没能入成党,母亲是杨城军分区文工团的舞蹈演员,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登台演出过,被团里发配到后勤管服装道具。可是相比于父亲的痛苦,这些都还不算什么,父亲找不到正式的工作,不得已在供销社当临时工,帮人卸货扛货……父亲原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出了那样的事后更加沉默寡言,我常常一个礼拜跟父亲说不了十句话。可是悲剧并没有就此停止,我九岁那年,父亲在一次下班途中为了救一个小学生,倒在了车轮下,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他还有意识,他浑身是血流着泪跟母亲哆嗦着说了一句话‘这下他们该撤销我们的处分了吧,我是合格的军人’。说完就没了呼吸……” 讲到这里,连波的情绪已经很激动,双手捂着脸,仿佛拼尽全身的力气,他才从那样的悲恸中缓过来,哽咽着继续说:“朝夕,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恨吗?父亲死不瞑目啊,母亲去父亲的部队申冤,希望领导能撤销父亲的处分,报告写了无数次,始终得不到落实。人都死了,他们还不肯还父亲一个清白。这件事对我的打击非常大,那段时间我变得非常孤僻,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信心,连学都不肯上了,母亲发现后马上停止给父亲申冤,她跟我说:‘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但绝对有正义,你爸爸只是暂时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这就要看你争不争气了,只要你争气,你爸爸早晚有一天会沉冤昭雪,妈妈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母亲的话对我的触动很大,我发誓要为父亲讨回公道,帮他撤销处分,我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了篇文章发表在部队的文艺刊物上,文章反响很大,不能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至少是个契机,因为不久省军区就派人来重新对事情做了调查,父亲的处分终于撤销了,通知下来的那天我和妈妈抱头痛哭…… “我很感谢母亲,她一直试图用爱抚平我的创伤,即便受到那样的待遇,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谁,更教育我要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要像父亲那样勇敢坚强。为了让我有个好点的成长环境,她甚至不惜带着我嫁人,嫁给了樊伯伯,可我知道她一直忘不了父亲,多年的积郁成疾让她没能活过三十六岁就去了,她去世时很欣慰和满足,她说她终于可以去见父亲了……朝夕,你能理解那样的爱吗?就是母亲那样的爱让我重新认知了这个世界,虽然现在还是没有忘掉过去,但这不会影响我做一个积极向上的人,这样我才无愧于母亲对我倾注的爱。你也一样啊,朝夕,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从你的沉默,从你的目光中我就能感受得到,你有多么恨这个世界!可是朝夕,听哥哥一次吧,人生的路总是要自己走的,而活着必须要有信念,知道什么是信念吗?”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朝夕打断他,摇着头,单薄的身子颤栗着往后倾,像是本能地在抗拒着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听,不要听!我不是你,我没有你那么纯洁高尚,我龌龊、无耻、卑鄙、下流,你跟我说什么都没用……谁都救不了我,让我自生自灭吧,我已经是这样了,就让我这样吧,求你了,只能是这样了……” 她凄厉地哀求着,浑身筛糠似的抖,像是有条鞭子在无情地抽打她一样,她满脸是泪,恍惚听到了“啪嗒啪嗒”的抽打声,先是背,继而抽到了心尖,她知道今生今世她都要承受这样的鞭挞,她逃不了的。 餐厅客人纷纷侧目。 “你怎么了,朝夕,不舒服吗?”连波连忙起身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按住她的肩膀,扳过她的身子,“朝夕,朝夕,看着我!不管过去你经历了什么,现在你有哥哥,什么都别担心,哥哥会保护你,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伤害,你要相信哥哥好吗?朝夕,你一定要相信我……” 朝夕泪流满面地抬头看他,嗫嚅着嘴唇久久凝视,那目光仿佛着了魔般火花四溅,让人看着灵魂出窍惊心动魄。而她突然就没了声音,神情整个儿变了,刚才那么激动的情绪荡然无存,变得无声无息。 她的样子吓到了连波。 “朝夕……”连波的脊背冒出一股寒气。 朝夕这时候也不哭了,眼神散开,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吸进了一个冰冷阴森的黑洞,眼泪和呼吸都在这一刹那冻结了。也许是灯光的角度原因,她的脸陷在一片黑暗里,唯独露出一双大得骇人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 而她的睫毛上还凝结着泪珠,闪闪的,她看着连波,几乎是呻吟着吐出一句话:“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第六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樊疏桐回聿市的那天刚好赶上农历过小年,很多单位的门口都挂着“欢度春节”的大红灯笼,街上已经能听到零星的爆竹声了,各家商场门口人满为患,每个人手上都是大包小包地提着,忙着采办年货。一年多没回来,又建了很多高楼,有些片区都可以赶上深圳了,樊疏桐透过车窗看着往后疾驰的城市风景,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啊。曾几何时,聿市还处在城市建设的初级阶段,街上看不到几栋像样的高楼,也没这么多车,每到上下班时间,街上的自行车倒是蜂拥如潮水,将本来狭窄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那个时候他也就十来岁,经常偷大人的自行车溜出大院,满街疯跑,每次都要老爸派警卫到外面寻人。寇海和黑皮他们也跟着他喜欢上了骑自行车,年纪稍大点后,每天上学放学有大院军车不坐,偏要自己骑车,一路飞驰,甩下一串清脆的铃铛声。 这才几年的工夫,他们都长大了。 樊疏桐这次回聿市是准备长期定居的,老雕终于同意让他回来,但退出是不可能的,老雕要他继续把公司开下去,专门负责聿市这边的生意。樊疏桐不答应都不行,他很清楚,入了这条道不是你想退出就退出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这道理。老雕还给他派了好几个助手,也就是马仔了,樊疏桐当然就更明白了,那是老雕的眼线,放你人回来没有问题,但不可能脱离他的视线。 因为身心疲惫,樊疏桐此次回来没有通知任何老友,他想好好清静几天,恢复点元气再出去见人。 樊疏桐的助手有一个叫阿斌的,潮州人,小伙子很精明,做事也非常麻利,他比樊疏桐先回聿市,负责打点新公司运作的诸多事宜。阿斌在机场一接到樊疏桐就说:“樊哥,事情都办妥了,公司就在四海路,您可以抽空去看看,还需要什么您吱个声。哦,对了,您的住处我也安排好了,是栋别墅,就在城东,环境很好……” “停车。”樊疏桐突然叫司机停下。 车子“嘎”的一声刹在了路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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