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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我吸了口气,决定说实话,“他觉得我在离婚前便和你有来往。”

  “我们当然有来往。”晋州气定神闲,“你付钱吃饭,我收钱提供美食。”

  “是,可他觉得我们有奸情。”我笑着瞥他一眼。

  “哦?就算以前没有,现在也解释不清了!”他握住我握杯的手。

  我低下头呷了口茶,酸酸甜甜,“那就别浪费口舌了。”

  我抬头,他目光融融,像一池春水泡得我浑身酥软,每个毛孔都舒服得很。

  正当我同他目光纠缠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绍宜!”

  那声音三分亢奋、三分惊讶,还有几分了然。

  我慌忙将手从晋州掌中抽出来,可是来不及了,汪子晴已经站在我面前。

  她嘴角夸张地上扬,目光揶揄地盯着我慌乱回缩的手。

  我心知躲不过,只得微笑看向她,“子晴,真巧,来吃饭?”

  “和运年来喝杯酒,正好珊珊想吃这里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她优雅地颔首,然后将目光投向晋州,“孙老板,欢饮我们一起坐吗?”

  晋州倒是从容得很,仿佛我同他自盘古开天便已是一对。他直接站起来坐到我旁边,将位置让出来。

  子晴领着珊珊和莫运年坐到我们对面。

  三个人,三双眼睛齐齐盯着我。

  我一张老脸忽然就火辣辣的,像谁给了一巴掌,半边脸都麻了。

  “绍宜,你是不是要重新介绍一下?”子晴故意拖长声音,嘴角扬起来,像一枚微笑的月。

  我犹豫片刻,不知该如何引荐。

  倒是晋州更从容不迫,他礼貌地颔首,向莫运年伸出手,“初次见面,欢迎常光临‘浮生’。我叫孙晋州,是绍宜的现任男友,请多关照。”

  莫运年也赶紧伸出手,做自我介绍,“莫运年,我是子晴的现任男友。”

  他俩相视一笑,手便交握在一起。莫运年手掌白皙绵软,骨肉丰匀。而孙晋州则长了一双旧式文人的手,手掌长薄,指节略大,瘦而有力。

  我曾看相书上说,莫运年的手,属于肉欲风流的富贵手,而孙晋州是柏拉图式的精神至上者。

  中国相术果然博大精深。

  “我也是莫叔叔的女朋友。”珊珊奶声奶气地说。

  莫运年显然已经被珊珊迷倒,立即将珊珊拉到怀中,笑着说:“你是我最最亲爱的小女友。”

  子晴白他一眼,“没正经。”然后又将珊珊从他怀中拎出来,“汪宁珊,请像淑女一样端坐。”

  珊珊赶紧坐直,但不忘向莫运年提要求,“莫叔叔,这里的巧克力木塑很好吃哦,还有山核桃奶油酥饼和芝士球。”

  她的声音娇糯甜软,奶香四溢,听在耳朵里,像舌尖上有一勺慢慢融化的焦糖布丁。

  晋州立即亲自去吩咐,又开了一瓶波尔多干红请我们喝,红酒酸的恰到好处,果香味也浓郁,是瓶新酒。

  因隔了两个男人,我和子晴忽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熟稔不拘。

  四个大人都端着,各有心事,倒是珊珊吃得不亦乐乎,整张脸都埋进杯碟里。

  曾经我也和她一样,一根草莓味雪糕,便可以甜蜜整个世界。

  但如今,生活的基调已经五味杂陈,给再多甜头,那些酸涩辛苦也无法调和了。

  但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平日里绷得硬邦邦的人,三杯两盏滑下喉,弹簧一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那层男人间的隔膜也淡了,酒到酣时,彼此也能说上几句投情投意的话了。

  莫运年酒后特别风骚,妙语连珠,眼风不断扫向子晴,眉目间皆是水汪汪的情意。

  而汪子晴整个人也如浸在油酥酥的杏花雨里,每个细节都是春意。

  她的嘴角一直以一种饱满的姿势绽开,像一朵花,开得正恣意畅快,谁来也阻止不了。那畅快,是早知明日会萎败,会凋谢,会被东风吹散,也要及时行乐,将春光占尽的矛盾心态。

  我默默看着她,她坐在最爱的男人,和最亲的女儿中间。

  如果没有几年前的一场意外,这该是泡在蜜里的一家三口。

  可是,她的女儿,虽眉梢眼角都像她最爱的男人,可是那些隐秘的基因,却无一处是来自于他。

  我完全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只觉得,她像一个通达的世外高人,非常清醒、非常沉醉地享受着当下。

  她仿佛也只活在当下。

  子晴举起杯,对晋州进言:“我这个老友,想枚荔枝。多雪白细嫩的内里,都藏得丝毫不露,只把拧巴疙瘩的好强个性,拿给人看。看起来粗狂不羁,其实剥开那层壳,还是水做的,且更脆弱易伤,你可得多多照料啊。”

  晋州忙举杯相迎,嘴里连说:“定尽所能!”

  当杯子碰撞在一起时,我眼眶微微有点润,嘴里却说:“汪子晴,怎么你一形容,我觉得自己长了张坑坑洼洼的大麻子脸?”

  珊珊听了我的话,一知半解地说:“出水痘,就会长麻子。昨天我们幼儿园有个小朋友就出水痘了。”

  “珊珊,你和这个小朋友一起玩过了吗?”子晴顿时紧张起来,一把揽过珊珊,非常认真地问她。

  “昨天没有一起玩。老师说她出水痘了,就让她奶奶接她回家了。”珊珊老实回答,但显然觉得子晴大惊小怪。

  子晴摸着珊珊的头,同我们说:“珊珊最怕打针,所以没给她注射水痘疫苗,还是小心为好。”

  她温柔地替珊珊将嘴角的一点核桃酥抹掉,宽大的毛衣袖口微微后滑,露出雪白的手腕。手腕内侧月白色的细疤便毫无遮拦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不由看向莫运年,但见他神色如常,一只手轻轻晃着酒杯,宝石色液体在杯中漾圈,一派潇洒。

  我一向觉得晋州姿态从容磊落,模样也不乏清俊舒朗。可是同莫运年一比,晋州又显得儒生气重了些,过于端方。而莫运年举手投足皆是风流,一双眼睛,似醉非醉,随时都带着三分笑意。唇角天生微微上扬,唇线的每一处转折,都是诱惑。

  可是,看到子晴手腕上的疤,我就想起那个晚上。那个晚上,子晴像惊痛的鸟,坠下夜空。

  思及此,再看莫运年,他那温柔眼波下,冷硬的暗礁便浮出来。他会笑的唇线下,埋伏的仅是凉薄寡淡。

  他潇洒的做派,不过是不负责任的姿态,却总被误解为倜傥多情。

  是的,我们是那样心甘情愿被蒙蔽。

  一见钟情,明明是见色起意。

  日久生情,不过是权衡利弊。

  连白头到老,也只是习惯使然。

  可我们却赋予它们太多美好的象征,那些象征一旦戳破,比什么真相都狰狞不堪。

  我忽然没有了谈话的兴趣,只同他们说,我有点醉了,便沉默下来。

  子晴与我心意相通,目光立即黯淡下来,却并未作声。

  气氛稍稍有点冷落,幸亏莫运年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加上晋州在一旁打圆场,总算没有出现尴尬。

  吃饱喝足,珊珊很快便乏了,她歪在子晴的膝盖上,眼皮挣扎着颤了几下,转瞬便合上可。片刻,便传出香甜的呼吸声,睡熟了。

  子晴轻轻抚着她的背,让她睡得更舒服自如,然后小心示意我们,他们得离开了。

  莫运年立即默契地站起来,极轻缓地将珊珊抱起来,横在胸前,并十分熟练地,轻轻一挪,让珊珊的头靠在他肩头。

  珊珊在他怀中像条嫩粉色的胖肉虫子,软软地蠕动一下,将头埋进他肩窝深处,睡得更安稳了,幼女独有的甜香,随着她半张开的小嘴氤氲开来。

  莫运年微微垂首,浓长的睫毛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下一道密实的阴影,显得异常温柔。这一刻,他所表现出来的慈爱,是高于一切情爱的,简直像是一名虔诚的教徒,恭敬地捧着圣洁的烛火,唯恐一阵风便吹灭了那点柔弱的希望。

  那种小心翼翼的柔情,我曾经在我父亲身上也看见过。

  我有些诧异,诧异这浪子也有如此温敦的瞬息。

  我抬头看着子晴,她的目光缱绻地包裹着眼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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