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之远(7)_漪微_应天故事汇

七

　　以铮点头，他现在已经镇静下来了，不再伤感到几乎颓然。他甚至打开了电脑，用研究病例来打发这漫漫长夜。

　　千惠再次开口。“而且还有件事我觉得奇怪，一般病人想要做什么，第一反应都是按铃找护士，不会自己行动。Jack推测她的病史至少在10年以上，那么她一定住过很多次院，不会不知道可以随便吩咐护士。”

　　以铮避开跟庄柔从前生活有关的一切推断，下了结论性语句。“她极度地不喜欢跟人说话，而更喜欢自己行动，尽管那意味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达成目标。”

　　“没错，看起来是这样。”

　　第二天，更多的证据证实了以铮的判断。

　　千惠的观察细致入微，不负他的期望。他刻意将她安排在601病房，与那个病症要更重些，但活泼好动的女孩一起。这收到了预想中的测试效果。庄柔没有再来找过他，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小蕊早晨起得很早，拉开了窗帘。庄小姐明显不喜欢阳光，但她没有请求小蕊拉上窗帘，而且还是没有按铃，她自己从床上走下去，拉紧窗帘，然后回来继续睡。一个上午，小蕊都在进进出出，在病房之间串门子。你知道那孩子从来不随手关门，庄小姐还是……”

　　“叫她庄柔。”

　　他极度不喜欢助手在说话时用词冗余。

　　“在每次她打开门后，庄柔都自己去把门关上，大概有十来次，简直是不厌其烦。难道她就不能跟小蕊商量一下让她随手关门？那么简单的一句话都不说。”

　　以铮嗯了一声，眉宇凝重起来。

　　千惠疑惑地嘟了嘴。“以铮，你觉得她是自闭症吗？”

　　“不是。”

　　“我也觉得有些不符合的地方，”千惠自顾自地接下去，“我本来一直觉得她是自闭。但小蕊兜了一圈回来，想起这个室友了，就去跟她说话。我以为她一定不会理睬的，结果她没抗拒，反而一边微笑一边跟小蕊交谈，还是个挺幽默健谈的人呢，所以我看不懂她了。”

　　以铮不语。十几个小时前她敲他的门时，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将自己钉在椅子上，不去理睬？他还记得14岁时的她，很安静，安静地不让人知道她的存在，但随和，像个小洋娃娃，笑容保持得纹丝不动。

　　那时她就患有心肌炎了，经常住院。病了这么多年，她一定从小就被警告过不能碰酒精，尽量不碰咖啡因，不会不知道三杯加起来将近1L的特浓冰咖啡会要了她的命。

　　那天，他在星巴克里意外地注意到她，眉目依旧。可女孩子从14岁到19岁是一定会变的。他说不清她的五官是不是变了，身材是不是变了，只是一眼就注意到，小洋娃娃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在自杀，在那个阳光洋溢、人声鼎沸的地方，平静地喝下自己花钱买的毒药。

　　可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当初他不是确认了她幸福地活着，才安心离开？

　　“千惠，我每周五下午5点到8点有安排吗？”

　　助理小姐略微回忆了一下。

　　“有的，是……”

　　“不管是什么，另安排别的时间。下周开始，那个时间给庄柔。”

　　“约会吗？”她傻乎乎地问道，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以铮显然很不满她的迟钝，冷冷地笑，“杨助理，我有时真觉得聘用你是个错误。回病房去，把她的手机给她，顺便把Jackson找来。”

　　美国医生跨进副院长办公室时，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横，牢骚连天。

　　以铮笑笑，Henry Jackson医生是妙仁外科的第一把刀，大家都习惯称他为Jack。以铮在哈佛念心理学硕士时，他们是室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搭档拿过州际网球双打冠军。对于Dr.Jackson，第一不用质疑的是过硬的医术，第二不用质疑的是过多的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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