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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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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叶婉娴一直求着丈夫顾念昔日共同创业的友谊,银行也不会多苟延残喘了半年。 但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他们两人已经被另外几人逼到了绝路,终于无可奈何,你死我活。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最后一步,庄致远道:“他们的辩方律师是常胜将军,却平生第一次败诉,败在一个24岁的年轻律师手上。梁律师,你完成了交易,也证明了你自己。证据是我给你的,这本来可以永远是个秘密,可你让我女儿成了目击证人,也是帮凶。你还让我和她妈妈成了骗子,看着女儿内疚难过了五年,她一直以为是她的错,却不能说出真相,只能陪她一起煎熬,帮她遮挡来自那几个入狱者家人的指责报复。年轻人,你的手段够高,我自愧不如。” 以铮却没有想过利用庄柔来钳制庄致远,他只是不能放开那个女孩的手。说出来,庄致远会信吗?连他自己都对那时的迟疑后悔不已。 叶婉娴抚着丈夫的手臂,对以铮道:“那时致远想保下我,但我毕竟曾参与了那些事,就要承担责任。我心脏不好,没多久后他硬是把我保释出狱。我回家的第一天,小柔不敢出来见我,那是她的青春期,正在长身体,却一天天因忧郁而瘦下去。我抱着她流眼泪,她也哭,还在我耳边说‘妈妈,对不起,对不起……’直到上个月小柔把电话打回家,说她爱上了你,我才明白,她不仅仅为领进‘坏人’而抱歉,还为她爱上了这个‘坏人’而自责更深。” 叶婉娴擦干眼泪,直视以铮。这个母亲一直在矛盾着,现在有了答案。在放手的一刻,她要告诉这个男人女儿因为他而受过的苦。 “银行倒掉,高层们重者被捕,轻者失业。我们的孩子都上同一所私立中学,其他孩子不再做少爷千金,小柔却依旧做小公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看似幸福,不久后妈妈又回到她身边,一切跟没发生过一样。大人们有怨恨会掩饰,孩子们却不管那么多,把怨气都发泄在小柔头上。小柔是那么懂事的孩子,在学校被欺负了回来也不会说。她还求我们的家庭医生不要告诉爸妈,瞒着所有人。” “渐渐的,她不肯穿漂亮衣服去上学,不许司机接送,不让我在午饭餐盒中装鲍鱼、燕窝,她会在我和她爸爸回家之前把衣服洗掉。”叶婉娴苦笑,“我的女儿没进过厨房,不知道针线是什么东西,对钱没有概念,却惟独在十四岁时学会了洗衣服,怎么洗泥土最干净,怎么洗油迹最干净。 “直到她十五岁生日的那天,我硬要她穿新衣服,她姑姑从意大利寄回的Dolce&Gabbana最新一季的裙子。后来我才知道,她藏了一条普通裙子在书包里,到了学校先去卫生间换衣服,新衣服偷偷塞到储物柜里。致远说去接小柔放学,给她一个惊喜。我们两个,在学校储物柜门前看到小柔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又踢又打……” 叶婉娴掩住脸,泪从指间涌出。这是一个母亲最痛苦的回忆。 “就在那一年,小柔的心肌炎从良性转成恶性。我们搬家,离开那座城市。” 以铮愕然,双手狠狠握成拳,止不住的颤抖。他竟丢下她独自承受那么多折磨。 曾几何时,在他的诊室里,她也轻描淡写的说,没有,没有被排挤孤立过。 他从不知这些事,而是跟所有人一样,认为她是三个女孩中最幸运的一个。 BBC金融帝国倒塌了,没有人想到幕后的操纵者是庄致远。 庄柔也万万不会想到撕碎她生活的人,不仅是以铮,还有爸爸和妈妈。他们联手布了这个局,惩治了腐化的敛财者,也伤了三个无辜的女孩。 庄致远微微前倾身子,盯着对面的年轻人,“上个月小柔从上海打回电话,说她失恋了,哭的那么伤心。来电显示的号码不是她宿舍,我不放心,后来查过,竟是……”他冷笑起来,“妙仁医院。这是报应,一定是报应……小柔她的病……” 庄致远一瞬痛苦的说不出话。 到头来女儿竟病入膏肓。 更让他寒心的是,即使到了那样危急的关头,她仍然不告诉父母。如同十四岁的女儿,被欺凌时只会护着头和脸,这样就不会被父母发现。 以铮道:“她不是有意要向你们隐瞒病情……” 庄致远抬手止住了他,继续道:“梁以铮,后来云意和曼瑶那两个孩子的事我也知道。你有‘正义感’,你大概‘良心发现’,觉得我们所谓正确的事,却害了无辜的人。我不知道你接近小柔是什么目的,总之请你不要伤害她。” 以铮苦笑,他也有这么一天,被她的家人逼问,是什么目的。 他说:“我的确有目的,我唯一的目的就是,用自己的一生去爱她,保护她,再也不让她受伤害。秘密是玫瑰园的,我不会再告诉任何人,尤其不会是她。” 他的武器就是这个秘密,也是一个五年前没有人赢,五年后没有人会输的赌。 因为她爱他们每个人,他们每个人也都爱她。 于是他可以吞下秘密的苦药,继续为了她纯净的幸福,独自背负下去,任秘密的重量随岁月增长而越发难以承受。 庄致远沉默了很久,与妻子交换着眼神,最终笑笑。“小柔说她爱你,她拉着你的手坐到她妈妈身边,她19年来第一次跟爸爸顶嘴,却肯听你的话回家去。这世上最爱她的人只有爸妈,而她最爱的人,我当然要让她得到。如果哪天小柔不要你,我双手赞成。但如果你敢伤害小柔一分一毫,我们就撕破脸皮大斗一场。”庄致远冷笑,“梁家很厉害,然而凭我的家业也还斗的起,那座城市,我当初能走,现在就能回去。如果不是怕小柔伤心,我早就……” 即使女儿想要月亮他也会给她摘下来,何况不过是一个男人。 以铮没去计较这句话中对女儿的独占欲,天下父母何尝不都是如此?不是不给女儿自由,只因付出了那样深厚的爱,以至于认为不会有人比自己更爱她。 然而……他们,接受他了? 这个本不意外的结局,竟让以铮一时头脑空白起来。 可她妈妈…… 他看向叶婉娴,她叹了口气,眼角还有泪痕,刚才对女儿说出那样的狠话,她怎么会不心疼?“小柔是太容易苛责自己的孩子,刚才她那么内疚,挨几句狠话,反而会释怀不少。回去我跟她道歉……哪有妈妈不要女儿的呢?” 庄致远握着妻子的手越发紧,他进一步命令以铮,“如果小柔问起我们的谈话,一句都别透露。” “我知道,知道!”以铮说话不自觉的大声,他回复了知觉,意识到这最后一个出口已经开启。 所有黑暗都将过去,他们盼望的光明,就在眼前。 这场谈判达成共识,以铮一瞬有种冲动,站起来跟庄致远握手。然而,他马上止住了自己,同时意识到,胸腔中有饱胀的幸福,几乎要将他撑到爆炸。 小柔,有没有听话睡午觉? 已经傍晚了,他要回去叫醒她,如同唤醒玫瑰丛中沉睡五年的白蝶,如同缘分与时间,终于划成一个圆满的圈。 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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