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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熊天平停住脚,得意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脸又僵硬了。展翅飞翔的赵根林慢慢悠悠地说:“我知道疼是什么颜色了。瞧,是蓝色。”

  他那张因为充血发紫的脸上,歪曲的鼻梁扭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你听过这首歌吗,《斯卡波罗的集市》,这首歌,也是蓝色的。”

  熊天平出去之后又在门口停了一小会儿,只听里面的人嘟嘟囔囔地说:“管他呢。”接着,就哼哼唧唧地唱起歌来,还是一首外国歌,叽里咕噜地,先是哼哼,接着,扯开嗓子喊叫似地唱了起来。

  他走到自己办公室,把等得早已经不耐烦的张来弟带到了问讯室。看着张来弟母狼似的眼,熊天平撇撇嘴,好奇地幻想了一下,如果换做自己此刻会是什么心情,只想了一个画面,就打了一个寒噤。丧子的女人比豺狗还要凶残,何况是以泼辣闻名的张来弟呢。

  趁着间隙,熊天平走到二楼去看看。他故意放轻了脚步,果然,听到陆杰在和左昀说笑。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门口,笑得前仰后合的陆杰险些没呛住,慌忙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潮,窘迫地叫了声:“熊队长。”

  熊天平故意不去看左昀轻蔑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陆杰:“你这个笔录,做得很享受嘛。”

  陆杰不敢辩解,陪着笑,可怜巴巴地看着队长。

  熊天平忽然问:“对了,《斯卡波罗的集市》是首什么歌?”

  陆杰费解地摇摇头,左昀在一边冷笑起来。熊天平看了看她:“你知道?”

  左昀抱起胳膊,深深瞧着他,眸子和窗外的星星一般闪烁不定:“熊队长,这首歌翻译起来很复杂,大致意思是说,人世无常,人应该给自己留有余地。”

  熊天平赫赫笑了,转身问陆杰:“笔录做完了?做完了带她去留置室。”

  在熊天平的监督下,陆杰一脸不忍地把左昀带到楼梯拐角下的小间里,一个大约5平方米的小楼梯间,本来是有比较正规一点的留置室的,但后来大楼里的办公室不够用,就把留置室改作了办公使用,把楼梯间改成了留置室,陆杰开了灯,左昀看了一眼,就明白陆杰为什么迟迟把她拖延留在问讯室里了,和这间小黑屋子比起来问讯室简直就是总统套房了。

  里面惟一可以坐的地方是一张铺着草席的小行军床,顶上嵌着一个灯泡,糊满灰尘,在极暗淡的灯光下也可以看出草席生着大块大块的霉斑。

  左昀呆呆地站着,直到门在背后关上,还是没勇气坐下。

  陆杰看熊天平下楼去了,赶紧又溜到留置室外,拿手指敲了敲门上的玻璃窗。

  “别怕啊,”他小声说:“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随时叫一声。”见左昀背着身不说话,他万分不忍地又补充了一句:“现在都快11点了,最多10个小时,他怎么着也得放人……来日方长嘛。”

  左昀摇摇头,马尾柔弱地摇摆起来,转过头,竟已经满面泪光:“我不是为这个难过……”

  而这时,影影绰绰地,一声悠长而凄厉的嘶吼,飘了过来。左昀怔忡地屏住呼吸,瞪视着陆杰:“你听到没有?”

  “什么?”

  左昀倾听了一会,黑夜沉寂,再无声息。于是,她也相信那只是幻觉了。

  隔着一扇门,能听到陆杰有点紧张的粗重呼吸。“左昀,刚才熊队长问你的是什么歌?”犹豫了很久,终于找出一个话题来打破沉默。

  门里的人没有回答,过了好久,她低低哼起歌来,忧伤而沙哑的嗓音在幽暗的楼道里雾气一般柔和地弥漫开,歌词是英文: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ely sage rose 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Parsely sage rose mary and thyme.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Then she wi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On the side of hill in the deep forest green,

  Tracing of sparrow on snow crested brown.

  Blankets and bed clothiers the child of maintain

  Sleeps unaware of the clarion call.”

  陆杰不敢打断,静心听着那往返回复的旋律,像千折百转的溪流,流向永恒梦境。

  歌声悄息了片刻,像是明白陆杰的意思似的,她重新又唱了一遍,这一次却是翻成中文的歌词了:

  “嘱彼佳人,营我家室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良田所修,大海之坻

  伊人应在,任我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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