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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和顺面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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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五六着急地嚷嚷道:“干吗吓唬人家?我得跟人家道歉!这老板过去是咱们公检法系统的同志,在部队正经还当过侦察参谋。我们一直处得挺不错的……别……别伤了他啊……”说着,强挣起身,摇摇晃晃地就直向门外走去,逼得邵长水赶紧上前把他拽回椅子上。但赵五六还是嚷着要去找老板道歉。邵长水只得支使一直守候在门外的一位男服务生,跑步去把老板叫了来。再经过一番折腾,等老板走了,那酒劲也稍稍过去了一些,赵五六才再度平静下来。邵长水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喝下去了,便赶紧通知老板,没上的甜点和水果统统都别上了,不由分说地把总队长拽出了这和顺面馆。等发动了车,把赵总队送回家,再回到龙湾路,已是后半夜两点时分,哪还顾得上洗脚刷牙,赶紧脱了上床,但脑子里却翻来覆去地回响着赵五六说的这些“酒话”,闪现着他“愤世嫉俗”的神情,捉摸着总队长今晚突然酒后失态的深层次原因……汶一切,颠过来倒过去地纠缠着已然非常困倦的他,只是睡不着,就只能硬挺着……一直到天明时分,眼皮才渐觉沉重,脑子里也跟灌 满了一盆热浆子似的,迷迷糊糊地刚有了点睡意,电话铃却突然间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他本能地一个鲤鱼打挺般蹦起,扑过去抓起电话。是赵总队从总队部办公室打来的,让他立即赶到总队部.“有话要跟你说”。 邵长水赶紧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夺门而出时,下意识地瞧了一下墙上的电钟,这时还不到凌晨五点。 ……省厅大院这时自然寂静无人,邵长水急冲冲赶到总队长办公室,果不其然,他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看那模样,也是一夜没好睡,眼泡整个儿都浮肿着,加上酒后的病态,再加上室内又没开灯,他似乎显现得越发的虚弱和憔悴=自调到刑侦总队来,邵长水还从来没见过总队长如此“颓丧”过。 “坐。”赵五六指指另一边的沙发低声说道。那边沙发前的小茶几上放着一杯已经沏好的茶,还在袅袅地冒着热气。这是总队长特有的“待客”之道:找部下谈话,事先总会替你沏好一杯茶。几十年如一日,从不疏忽。 “昨晚我出洋相了……”他有气无力地自嘲道。 “没有。咱两个还没把那一瓶二锅头喝了,能出啥洋相?”邵长水忙回答。 “我绝对喝多了……那一瓶二锅头,你就没喝几口……”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那杯茶,意思是让邵长水喝茶,然后又问道,“当着和顺老板的面,我说啥出格儿的话没有?”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没有就好……”赵五六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邵长水,低下头去,闷坐了一会儿,“昨天我心情不好,知道不?” “我说哩,怎么突然拉我去吃夜宵,还喝那么些烈酒。”邵长水笑道。 “有些情况,昨天当着那么些同志的面,我不好说……”赵五六说着,自嘲般苦笑了一下,然后他告诉邵长水,前天有个领导——我们暂且先别去问这位领导到底是谁,反正只要他愿意的话,他是可以左右你我的命运的,突然把我找到他办公室说事儿,其实也没啥要紧事儿,东扯葫芦西扯瓢地,扯着扯着就扯到了劳爷这案子上来了,他郑重其事地“提醒”我,侦破劳爷这案子,应该“适当”地放慢侦破速度,应该“适当”地“前瞻后顾”一下。“我说放慢,不是要你们不去侦破,更不是要你们放过那些案犯。那当然是不应该的,不允许的,也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你千万别误解了我这个‘放慢’的意思。我说这‘放慢’,是希望你一边破案,一边得关注一下另外一方面事态的发展。”然后这位领导同志又故作神秘状地问我,“我说的这个‘另外一方面的事态’指的是啥,你明白不?”我故意跟他说:“不明白,请首长明示。”对方还笑着捶了我一拳说道: “别逗了。你要不明白,那就傻死你吧!” “他担心啥?”邵长水问。 “还不是担心将来万一上头查下来,顾代省长没什么了不得的问题,我们这么干,就会吃不了兜着走。”赵五六答道。 “劳爷这档子事,真得跟顾代省长牵扯上?” “那天听泉英嫂子说事的时候,你没带耳朵去?” “那我们就不往下查了?” “人家并没有让你不往下查。只是希望你放慢进度。一边查着,一边得留神观察上头的态度。别闷着头傻查。” “那位领导他代表谁?代表省委?省政府?还是代表咱公安厅党组在说这话?” “他谁也不代表。就代表他自己。” “那请他少扯后腿。” “人家还真不是要扯我们后腿,也是在为我们着想哩。有些事情,确确实实不能想得那么简单。在省里办案,确实跟你过去在县里在深山沟里办案不一样……” “那您说咋办?我们就听他的,放慢步伐?” “唉……”赵五六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放慢?怎么个放慢法?放到什么程度才算慢?” 还有个让赵五六心烦的新情况,因为涉及厅党组内部的分歧.他还不便跟邵长水“透露”=厅党组内,近来越来越多的同志倾向于“劳爷并不是死于谋杀”,认为赵五六在这个案子上的侦查思路是有问题的。他们认为: 一,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证实,在事发前的一段时间里,劳爷或公开,或私下间,对顾代省长在陶里根工作期间的表现给予高度评价。这和他在“密件”中表达的观点也是相吻合的。如果凶手是因为劳爷秘密调查顾代省长,才要“杀害”他的,那么当劳爷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自己对顾的看法和态度时,他们为什么还要去杀他?逻辑上完全说不通啊。 二,虽然那个肇事司机已经“供认”事发当时,驾驶室里还有另一个人在,但,现在没有任何旁证物证可以证明这一点。方向盘上,除了那个醉酒司机外.没有找到其他任何人的指纹和掌纹。档把上也找不到其他人的指纹和掌纹。你当然可以认为,凶手当时戴着手套。但这也只能是推测。没有证据就不能推定有另一人存在。肇事司机一直不承认驾驶室有另一人,后来突然改口,又承认了,很可能是为了给自己推卸责任: 三,有一些证据在表明.劳爷在陶里根后期,精神状态已经不是很正常的了,对许多问题的看法常常处于一种“严重”(?)的分裂状态中,让人会产生一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觉。这里的原因待查,但是,为此,对他在“密件”中所讲的。如果我出事,那肯定是他杀”这一点,和在邵长水手掌心上留下“谋杀”二字一举,都得加以特别的质疑。 四,即便从谋杀的角度去破案,我们也不能局限在陶里根寻找答案。车祸固然是发生在陶里根,但劳东林一生破了不少的案子,抓了不少的人,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有可能对劳爷进行报复。这些人大部分服刑后,都流落到社会上去了。他们有的在陶里根,但大部分都不在陶里根。如果把侦查的范围只局限在陶里根,给 人的印象还是只重视“秘密调查”这条线上的事。好像我们这个案子,是有什么政治目的似的。这样不好…… 还有一种新冒出来的说法就更“邪乎”了,有人认为,劳爷是自杀的……这些同志特别看重上边的第三条看法,他们确认,在事发前的这段日子里,劳爷的精神状态确实有些恍惚,对许多问题的看法都处在两可之间,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内心特别矛盾,常常流露出一些对人生没有把握的悲观情绪。因此他们认为,也不排除那天,老人家一时糊涂,便迎着摇摇晃晃驶来的那辆卡车走了过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听了赵总队关于“劳爷自杀论”的讲述后,邵长水跳了起来,大声反驳,“幸亏他出事那天,我还见过他,还跟他在一起待了那么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又是我目送他被人推进急诊室手术间的。他不想进手术问。他要我救他。那天,他的确显得有些沉重,也可以看出,他内心思虑过多,但头脑非常清醒,对问题的分析判断都十分自信和果断。啥自杀么?说这种话的人完全是在搅混水。查一查,好好查一查说这种话的人的背景。” “别激动……别激动……案件还在侦破中,不管人家说什么话,我们都得耐下心来听嘛。不能因为被害人是我们的一个老刑警,就听不进去不同意见。” “如果是自杀,他能在我手上写下那样两个血字么?他故意在耍我们呢,还是他的精神真的已经处在分裂状态?但我可以以我的人格和党性来担保,劳爷当时神智是清醒的,神经是正常的。如果他的死跟别人没有关系,为什么有人要上我家去盗拓片?为什么要去炸他藏材料的那个保险柜?为什么还要杀害那个保安?后续发生的这一切,又说明了啥?” “别激动……别激动……” “我激动个球:我就是觉得我们一个老刑警死得太冤了,一心报国保民,却落个这样的下场……” “别说着说着就没边没沿了。报国保民,跟‘这个下场’没有必然联系!” “操,反正这国家也不是我们这几个刑警家米桶里揣着的,谁爱咋整咋整去!” “邵长水,你瞎说个啥?越说越没边了,是不?”赵五六吼了一声。 邵长水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他才不太高兴地问道:“半夜把人从床上催起来,首长到底有啥吩咐嘛?” “下一步,你有啥想法?可别跟我说‘我听领导的’那种屁话。”赵五六说道。 “你们领导的态度当然重要。我们只不过是干活的……” “行了!”赵五六立马打断了邵长水的话,逼问道,“有没有想法?到底有没有?” “我觉得我们前一阶段工作思路总体是正确的,也取得了一些阶段性成果。现在的问题就是要坚持坚持再坚持,绝不为风言风语所动摇。当然,这得您这样的大树给顶着才行……” “少跟我来这一套。说实在的:” “我现在越来越体会袁厅长制定的总方针英明无比:咱们就查劳爷是怎么死的。别的,咱一概不碰:啥省长不省长的,咱们碰不起。人家不想让我们碰,我们就不去碰它:不碰它,我们才能把劳爷这案子继续查下去=袁厅长他妈的太有辩证法了……” “下一步!” “没啥下一步的,继续这样按部就班地干下去就行。如果说要有一点变动,就是要在搞清劳爷后期的思想状态、认识状态和精神状态上下更大的工夫=同时不放过车祸和银行爆炸和拓片被盗这几个案子。还有一点.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真不敢说:” “你操!” “那我可就说了?以后心里再不痛快,就别喝那二锅头了。爹妈又没给你那酒量,白遭那罪干吗呀?!'' “滚滚滚。管天管地,还管我喝啥酒来着?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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