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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屠秋莎的母亲死于心脏病,她懂得一点相关的知识,拿过满城的心电图报告,一项一项与清川分析。她漆黑的长发垂在一边,双目有光,一双手在薄薄的报告单上指指点点,手指修长,线条有些倔强,可是非常地美。

  这是一个会让男人发疯的女人。满城从前是这样看待的。但是此刻,他命悬一线、朝不保夕。他看了看屠秋莎,别过头去。

  “他的症状,有走火入魔的嫌疑,是不是装的?”屠秋莎对清川耳语。

  “连医生都查不出是什么毛病!”清川叹息。

  “对了,我已经办好护照,下礼拜就出发,到老挝旅行,假如顺利,我希望在金边住一段日子。”屠秋莎说。

  “你并不热衷旅游的,”清川说道,“为什么异想天开?”

  “我想忘记一些人,忘记一些事。”屠秋莎淡然说,“旅行是灵魂的指南针,当你的灵魂迷路时,旅行可以帮它找到回家的路。”

  “在路上,我将彻底忘掉他带给我的伤害。”她肯定地道。

  清川黯然。她明白,屠秋莎是副市长的情人。那是屠秋莎生命里的一根刺,根深蒂固,血肉相连。表面上,屠秋莎是朝三暮四、收放自如的女人,其实她无法剔除他留下的暗影,毕竟她曾爱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他还去找你?看看报纸、喝喝茶而已?”

  “是啊,坐半个钟头就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清川不理解,“分开了,虽不至于势同水火,但也该形同路人啊。”

  “也许他还有些微眷恋吧,没那么容易一刀两断的,十来年的感情,不是结束一篇文章那么干脆。”屠秋莎凄凉道。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清川温言道。

  “我只求迅速完结,不想再拖延。你知道,一个基本常识是,你把一份冰淇淋和一份狗屎混在一起,它的味道一定更像后者而不是前者。”

  清川骇笑。

  飞翔在地面

  装修工程在磕磕绊绊中结束了,虽然效果差强人意,但清川还是心满意足地料理着搬迁的事宜。她差不多每天都会到新居去一趟,开窗通风,打扫房间。做完清洁,她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地板上,忍不住顺势轻轻趴下,四肢舒展。

  飞翔的姿势。

  浸淫在阳光里的地板暖烘烘的,有淡淡清苦的木头味道。清川选用了实木地板,与宗见的练功房一式一样的颜色跟木质。那是装修过程中,清川仅有的浪漫和奢侈。

  倾身贴着木地板的时候,她的肚腹会升起暖暖馥郁的感觉,欲望的感觉。被太阳晒过的地板的温度,犹如宗见的体温,让她的体内潮涌不止。宗见轻吻她胸脯的姿势,她一想起来,就会有快感,甚于真实的交缠。她知道,那是一个中年女人残存的色欲。譬如屠秋莎用的那个词语,回光返照。

  清川去找过宗见好几次,练功房的助手告诉她,宗见回来过,可是紧接着到深圳去了,学习新近流行起来的有氧舞蹈、密宗、按摩体操以及日本传过来的一种推拿,以便翻新练功房的服务项目。

  清川拨打了宗见的手机,是欠费停机的提示音。忽然间,她疯了一般地想念他。这样的想念,也许是爱情,也许是寂寞,她分不清楚。她从来就不想分得太清楚。

  这些天,满城给予她太大的压力。满城已经成为医院急诊室的常客,动辄大汗淋漓地嚷痛,有时是心脏,有时是肝脾,有时是脊背。有一回甚至是那个地方。他解开裤带,嘘嘘呼痛,面如死灰地差点背过气去。清川一次又一次地拨打120,惊心动魄地把他送入急诊室。

  满城在急诊室赖上半天一夜的,查无问题,又好端端地被请出医院。逐渐地,连急诊室的值班医生都认熟了满城这个怪异的病人,私下提示清川送他去看精神科的大夫。

  “他没有器质性的病变,可能是神经类的疾病,比如癔症,比如抑郁症,等等。”医生说。

  清川遵照医嘱,意欲领满城去精神科。此语一出,立刻遭到满城歇斯底里的反抗。满城眼光怨毒地盯着她,一脸的苦大仇深,像是面对着不共戴天的阶级敌人。

  “……你一定是打算跟着那个野男人,”他直问到清川眼前,“你污蔑我是精神病患者,迫害我,把我扔进疯人院,而后跟你的情人双宿双飞——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对不对?!”

  “不可理喻!”清川无名火起,扭头便走。

  她不准备勉强他。不去就不去吧,她不愿意自取其辱。他要毁灭,便让他毁灭去。身为妻子,她尽了责任,她提醒过他那是一道悬崖,如果他硬要跳下去,她可不打算陪着,她没有成为祝英台的勇气。况且他根本不具备梁山伯的资质,不值得为他殉葬的。搞不好,蝴蝶没有化成,双双变成了龌龊的绿头苍蝇。

  那么谁是她的梁山伯呢?清川想得出神。

  是过去的那几个男朋友?暗恋过的,相爱过的?不,这么多年了,在卑微庸常的尘世里,她早就把他们忘得死死的。抑或是宗见?那个骨架优美、笑容里透着落寞气息的年轻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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