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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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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坚白听得很认真,没有插嘴,没有露出惊愕或鄙视的表情。他的面孔是职业化的温和与宽容,让清川如入无人之境,可以坦然地说出最深最暗的困惑。 说完,清川长长嘘出一口气。 “你有轻微的心理障碍。”萧坚白敏锐地判断。 “有没有早醒或乏力的现象?”他审慎地问。 “有。”清川承认。 “你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抑郁症患者的家属,由于强大的心理创伤,往往会产生暂时性的抑郁症状,如果不及时纠正,后果不堪设想。”他严厉地说。 “自从满城生病,自从发现他和钟点工的私情,我的心情简直坏透了。”清川叹息。 “你的丈夫,只是其中的部分原因,”萧坚白凝视着她,“那个年轻的男人,给予你的冲击,恐怕才是无法估量的。” “是的,”清川供认不讳,“他的生活状态,他特殊的性嗜好,都与我既往的观念相背离,我越靠近他,受到的震动和伤害就越大。” “那是因为你活在一个相对单纯的工作环境,以及相对简单的婚姻关系里,”萧坚白凝神注视着她,“你可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有肮脏的小秘密。” “例如我接诊的一个病人,他始终把自己想象成一条蛇,而女人是一处洞穴,他试图朝里钻,钻到洞穴的最深处,躲藏起来……” “哦?”清川瞪大双眼,惊骇不已。 “别担心,”萧坚白突然伸出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神色柔和地承诺道,“我会帮助你的,直到你摆脱所有的不快为止。” 萧坚白没有失言。清川的时间被安排在午后。 每周三的午后。 天气炽热,知了聒噪不休,马路被白花花的阳光晒得茫茫生烟。守门的老大爷躲进阴凉的走廊,摇着大蒲扇,睡眼惺忪。 这一整天萧坚白都会呆在精神病医院。此外,他要为医学院的博士生上课,要完成科研调查,要在几间心理诊所坐诊,还要应邀出席全国各地的讲学。但他的门诊时段是雷打不动的,除非身在国外,他总会想方设法赶回来,按时接诊患者。 中午他有两个钟头的空闲,一个钟头小憩,另一个钟头属于清川。萧坚白的心理咨询,不仅不容易挂到号,而且每四十分钟,就价值六十元人民币。清川算是获取了某种特权。在宽敞无人的办公室里,她事无巨细地向他诉说着琐碎无聊的苦闷。她自觉小肚鸡肠到了极点,像那种胸无大志、无忧无虑的少奶奶,为这一颗钻戒和那一颗钻戒烦恼着。但是萧坚白永远微笑静听,然后超越心理医生的职业界限,为清川的行为和心理做出评判,甚或给出充足的参考意见。 “那个年轻男人可能患有性心理障碍,表现为对非处女的排斥和厌恶,这与他过去的经历有关,包括父母施加的教化,以及自身对于性的一些刻骨铭心的印象。”他说。 “你并没有爱上他,你只是把他的情愫当作了莫大的礼赞,就像老年人迷恋小孩子一样,是对死亡的本能规避。”他说。 “你可以轻易地忘记他,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他的影响消减到最低限度。”他说。 “萧大夫,我觉得您像弗洛伊德。”清川忍不住笑起来。 “调皮!”萧坚白轻斥。 他们的关系渐渐变得奇异,他们的表情渐渐变得暧昧,他们的眼神渐渐变得闪躲。那是一种类似于有着秘密勾当时会意而又扭捏的表情,了解而又害羞的眼神。例如两个男人在红灯区相遇时的神情,例如两个贼把手伸向同一个口袋时的神情,双方都有些窘迫,同时又快慰地觉得他们有着共同的诉求。默契滋生了。 他们很少涉及到满城按部就班的治疗情况,也从不谈到萧夫人的私事。既不是普通的医生与患者家属,亦非朋友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清川想到调情这个字眼。 关于调情,调情大师屠秋莎是这样定义的——调情就是勾引另一个人使之相信有性交的可能,同时又不让这种可能成为现实。 清川微笑。她第一次置疑屠秋莎的论调。调情难道不是性交的前奏? 萧夫人显然对他们的新进展一无所知。她在满城生病后对清川和善友爱,不时询问清川的家庭状况,减轻她的课业负担,居高临下地爱怜着这个遭遇不幸的学生和属下,充分发挥其悲悯之心。 有一个礼拜,清川陪媚媚去看牙医,错过了到萧坚白那儿进行“话疗”的钟点。由于事先没有知会萧坚白,事后也没有道歉,因此清川不太有把握萧坚白是否为她的失约不悦。 于是在新的星期三午后,清川买了一捧花。花形张扬的天堂鸟,是花店老板推荐的。十块钱一朵,一共十二朵。用透明的玻璃纸包裹起来,系了白色的丝带。 那是她第一次送花给男人。 官能的世界 门虚掩着。萧坚白坐在一把能够转动的皮椅上,面朝窗外。 精神病医院地段偏僻,跟市林业所的植被园地比邻而居。萧坚白的窗前正对着两株百年老树,粗大虬劲的枝叶遮天蔽日。树木的暗影映入室内,显得幽凉而又深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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