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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人义赶到医院,段美信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哭个不停。人义说,怎么了,我爸?段美信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哭泣和摇头。人义已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再问痛哭的段美信。

  人义想给传西打电话,但想了想又收起手机。

  手术大约做了一个小时,看到医生这么快就出来,人义舒了一口气。他想只要老父能保住命什么都好说了。医生告诉人义和段美信,说,老父的伤全在屁股上,几乎没伤到骨头。

  医生走后,人义说,到底怎么回事?人义虽然猜出了不少,但还是想得到最准确的经过。段美信说,有一个人冲进屋来,那人想抢钱。人义说,那个人叫胡鹏。段美信屈膝给人义跪下,说,请你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他吧。人义不知说什么好,他的嘴巴透出虚无的气息。

  老父处于半昏迷状态,人义轻轻地唤他,他对人义漠然处之。

  人义回到家外家,厅里一片狼藉,污血从沙发一直伸延到楼下。人义感到没有一个能够落脚的地方。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打来电话的正是胡鹏。胡鹏说,赵叔叔你在哪儿?人义说,胡鹏你太冲动,你,唉……胡鹏说,我错了,我要当面向你认错。你在哪儿?人义告诉胡鹏他在家外家。

  不多久,胡鹏来到家外家。他站在门边用脚把门关上。人义看到胡鹏带来的是一股杀气。人义心紧缩,说,胡鹏……胡鹏跳到人义跟前,抽出藏在腋下并用硬纸壳包住的菜刀。他说,我刀不砍上两个人不够本!人义说,把刀放下,你快快找回你的人性!胡鹏说,我的人性被你偷去了,我不砍你,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这个失去人性的始作佣者!

  胡鹏逼近人义,人义倒向沙发,坐在那些血迹上。胡鹏说,好个赵人义,和你那个坏蛋岳父没有两样,都是贪生怕死的狗东西!人义又往后倾了身子,做出不反抗的表示,以消解胡鹏的凶恶。胡鹏再向前靠近一步,他的刀左右微微摇晃着。人义的双手完全摊开,说,好男儿,请你住手。胡鹏说,你的举动一直在诱惑我动刀。

  胡鹏还是把刀扔到了地上。

  人义看见胡鹏走入病房,人义说,你怎么在这里?快逃吧。我的口袋里有钱,你拿吧,全拿了吧。桂城这边我来做工作,要是让传西先下了手,你落到警察手中就完了。胡鹏说,我不逃,我干嘛要逃?我从我爸那儿弄清了事情的真相。我是个混蛋。人义说,你真是笨得不轻,听我一句,快逃吧,只要逃过这个暑假,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说着,传西进到病房来。胡鹏站起来对传西说,你就是传西阿姨吧,我就是伤害你家亲人的凶手,请你把我抓起来。传西伸出巴掌用力打在胡鹏脸上,她说,畜牲!传西不再理胡鹏。胡鹏说,这就完了?你还没有把我抓起来呢!传西说,滚!人义说,胡鹏,快谢谢阿姨,离开吧。胡鹏谢了传西,告辞而去。

  老父伤在屁股上,他只能趴着和侧身睡觉。老父在传西压低嗓子的高声叫喊中醒来。老父说,倒大霉了,好好的在家里被人砍了屁股。那个没文化的大学生。人义说,你原谅他吧,他太没文化了。老父说,要是我听你的话,回了老家,从此与段美信陌如路人就不会被砍了。但是我又错在哪儿了?!

  老父出院那天,人义到了家外家。家外家又恢复了往日的整洁,被胡鹏砍坏的实木沙发已叫木工修补好,如果不仔细看还看不出它的伤痕。茶几换了新的,颜色与以前的一模一样,总之,一眼看过去你看不出任何不一样之处,也绝想不到这里曾发生过“血案”。

  人义在一天中午来到南市,来到石荫的面前。

  人义说,我离婚了。

  石荫说,知道。

  人义环视她的屋子,见除了一张床其余的已打成包状。人义说,你要搬家?石荫说,是的。人义说,上哪儿?她说,广东。人义说,可你没经过我的同意。石荫笑笑说,我为什么要经过你同意?人义调笑说,我是你老公,不信你问问张易民。石荫说,张易民死了,死人是管不了活人的事的。

  石荫说,我准备在张易民的老家驻扎下来。

  人义说,你为什么非得选择广东?

  石荫说,很多事只能放在心里,说不出来的。

  从南市回来,人义约萌子到一个KTV包间。这间KTV不大,专门为情侣设计的。人义把音乐声开到最小挡,他说萌子,我离婚了。萌子说,我知道。你的伤疤是因为离婚引起的。你和传西还有你岳父都试图想隐瞒,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谁也别想骗。

  人义说,我们唱歌吧。

  萌子说,你刚才不是说唱歌没意思,要和我说话吗?

  人义说,现在我突然觉得唱歌有意思了。

  萌子说,我要结婚了。人义很吃惊,在他的记忆中,她从没谈过真正的恋爱。人义说,好啊,祝贺你嗅。她说,谢谢。萌子从包里掏出一张请柬,说你一定要去啵。人义说,我会的,什么事都可以不去,你的婚礼我一定要参加。

  萌子说,你的伤疤还疼吗?人义说,不,我的心很疼。

  人义想见见佟月,便来到了她的店铺里。佟月没有什么变化,不瘦也不胖。这时是中午,顾客相对少,佟月睡在一个吊网上,像一只狸猫。人义在她身边坐下。人义说,佟月,我离婚了。佟月说,知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复婚?郑想和蒋雯雨已经复婚了。人义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佟月说,看中哪件衣服就拿吧,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人义在家外家住着,怎么去自我营造也找不到最初清静的感觉,这些天来陪伴他的是无边的寂寞和对前途的失望。人义回到他和传西共有的家。

  传西现在看上去很文静很深沉的样子,她似乎总在思考着什么。人义出现时,她向他招手致意,说你好。人义说,你也好啊。人义在她身边坐下,传西没有躲避而且身子向他更靠近了一步。人义说,我们真的离婚了吗?传西说,是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的。传西起身拿来他们的离婚证。人义看了一眼,说,这是真的,但我感觉我们还是夫妻。离婚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感到你很陌生,我常常问自己,这个与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女人是我老婆?现在我脑中时常闪出的念头是,身边这个女人难道不是自己的妻子吗?

  传西说,你的念头的确有点怪。

  石荫在去广东前最后一次来到桂城。她一下车便直接去了人义的家。石荫对人义和传西说,你们是很好的一对,就这么分手了真的很可惜,我希望在最后见到你们时,能够看到你们破镜重圆。与张易民不同,他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而我想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美丽。

  保姆送上来三杯滚烫的苦丁茶,他们几乎同时把它们端在手上并不约而同地呷了一小口。一股清甜伴随着短暂的苦涩传遍他们的全身。

  当晚人义和传西都待在书房里,他们打开各自的小箱子。不多久许多封信件就摆放在他们的面前了。这些都是对方曾经写给自己的情书,一封封地读下去的时候,两人泪流满面。

  人义说,传西,能摸摸我的下巴吗?传西说,我正想伸出温暖的手去抚摸,我们想到一块儿了。

  传西面对人义捧起人义的整个脸。她的双掌有一股香水味,很好闻的那种。人义说,我喜欢你的手。传西海绵一样的手从他的太阳穴一直下滑,最后停在他左右下巴上一动不动。人义看见她的双眼慢慢地闭上,很投入地幸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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