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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他忘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但我没有忘记,他说,如果哪个女人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与他同甘共苦,他一定会爱上她,并且,为她生为她死。

  我愿意跟着他,不怕变老变丑变脏变黑,只要他爱我,我愿意。

  他把我抱在怀里,第一次深情地抚摸着我的脸。他说,周芬娜,为什么你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却有这么单纯的一颗心?

  那天晚上,我们坐夜班飞机到了海南,我们用了假身份证,在假身份证上,他叫张清,我叫张艾。我姓了他姓,我们在一起,叫做爱情。

  我们开了一个小吃店,每天早出晚归,凌晨四点我就起来去买菜,我买了一辆三轮车,穿着最脏的衣服,有时不梳头不洗脸就去买菜了,我的嗓门越来越高,但生意惨淡,仅能维持生计。可是我能感觉出姚小遥的心疼和爱情,他会用那种特别深情的眼光看着我,这个从小没做过活的男子,有一双细长干净的手,我不让他干任何活,只要他能在我身边就好。

  我告诉他,从十岁我就能干所有活了,我的父亲是一个酒鬼,母亲喜欢和男人打情骂俏玩麻将最后私奔了,我从十岁就开始打理家务,所以,我最不怕的就是吃苦,我一定能养得活他。

  海南的夜晚,当我们再度肌肤相亲时,我们把彼此可以烧透,一次次,没完没了,在那些激情的夜晚,他叫我的名字,然后说,芬娜,我爱你。

  终于,我让一个男人爱上了我。

  甚至,离开我几分钟他就孩子一样叫我的名字。

  而我,欢快如一只小鸽子,我说过的,我是苦孩子出身,我不怕受苦。

  我瘦得如一只皮包骨的骆驼,但我知道,这是我最性感的时候,有了爱情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

  如果能这样相爱一辈子,我不怕穷。

  但姚小遥却病了,他得了肾小球肾炎,如果没有钱治病,他会死。

  我的小饭店没有多少钱,即使做到累死也救不了他。

  为了救我的男人,我又出去做了。

  是的,我又出现在那些风月场所,和那些男人打情骂俏。

  此时,我二十六岁,是二〇〇二年的春天,我为自己的男人挣着救命钱。

  我只说自己出去打几份零工,穿朴素的衣服出去,到了那里,再换上妖艳的衣服,我和男人打情骂俏,但想的却是他们的钱,我要快些挣钱,姚小遥的病再晚就来不及了。

  当姚小遥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正坐在一个海南房地产老板的腿上喝酒,他的手在我的细腰上摩挲,我浪笑着,花枝乱颤,看到姚小遥进来时,我的酒洒了一地。他过来,把我打翻在地,不停地抽我,用脚踢我。我翻着打滚,让他饶了我,我说自己错了。

  他转过身走了,我追出去,外面倾盆大雨,我跌了脚,抱住了他的腿,姚小遥,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不会这样!

  突然,他转过身给我跪下了!在大雨中他给我跪下。对不起,他说,我让你跟着我受苦受罪!

  我情愿。是的,我是这么说的,亲爱的,我情愿,只要你爱我,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别说当鸡,当鬼我也去。

  那个海南的雨夜,我们在街头抱头痛哭,姚小遥说,芬娜,这一辈子欠你的,下一辈子,我还!

  我病了,再加上营养不良,我的身体很快垮了下去。

  当姚小遥的身体好起来时,我已经病入膏肓。

  外面的阳光那么灿烂,高大的热带植物散发着迷人的芬芳,我们来海南多少年了?

  姚小遥又开始做生意,从最小的生意做起,以他的聪明,即使卖几块凉席,他都能赚钱。

  很快,我们在海南有了自己的房子。

  但是,我们仍然是亡命天涯的人,我们不可能去登记结婚,网上有他的通缉令。

  我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我的身体如一支枯萎的花,慢慢地凋零着。姚小遥常常抱着我哭着说,春天来了,你要是走了我怎么活下去呢?

  有好多天,我们就那样抱着,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外面的天慢慢变黑。他唱一些老歌给我听,认识六年,我刚知道他唱歌唱得这么好,特别是唱齐秦的歌,我把手缠在他的腰上,像藤一样。

  到最后,我说话都已经快没力气了,是的,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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