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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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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国忠有些慌了手脚:“别、别这样,我还没有出摊,你就这么激动,要是出了摊,你……” 秦凝霜冷丁打断了他的话:“国忠,我,我下岗了!” 范国忠一惊,像不认识似的定定地看着她。 沈当一声,手中的脸盆重重地坠地…… 屋子里顿时被死一般的寂静重新主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才缓缓地响起了秦凝霜的声音:“国忠,我也想穿了,下岗就下岗吧,厂里效益不好,拼死拼活也只有三百来元工资,还常常发不出,有什么意思!厂里的头头说了,我们这不叫‘下岗’,叫什么‘待岗退养’,意思是让我们暂时离开工作岗位退到家里去养起来,每个月付我们一百来块钱,算是‘养起来’的生活费……不管他怎么说,我想,下岗后再去外面找一份工打打,也能挣个二三百,加上厂里的一百多,或许比去厂里上班挣得还多!这么一想,下岗就下岗吧,今后不靠天不靠地,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国忠,你也别难过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了,记得从前毛主席说过: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么?” 秦凝霜竟然反过来开导丈夫,说明她的心态很平。 然而范国忠却不行。他默默地望着妻子那强颜欢笑的脸,一阵难以抑制的凄楚涌上了心头:老婆,咱们活得太苦了! 他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将热水瓶脸盆理发工具等全都一股脑儿地堆在靠背椅上,一咬牙,捧着靠背椅走出门去。 秦凝霜走到门边,久久地凝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女人,永远比男人更能经受得住突如其来的打击。自古至今,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7 依然是那条曾经让他和王铁汉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马路,依然是下班后川流不息行色匆匆的人流。 今天王铁汉没来,不知这小子又到什么地方去扒分了。范国忠前后左右看了看,也怪,厂子里的那些个卖外烟卖晚报卖蔬菜的熟面孔居然一个也没有。就是说,根本没有熟人看见我来出摊。这样也好,省得尴尬。 夕阳点点红。 范国忠在路边一字排开地放下了靠背椅热水瓶脸盆等物件,而后席地而坐开始守株待兔。 人来人往,偏偏没有一个人在他的面前停住脚步。偶尔有人向他瞥上一眼,却又不知所以地摇头离去。 范国忠有些焦虑地站了起来,在靠背椅边来回踱步。 终于有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椅子,又伸出手来抓住椅背一阵乱摇:“嗯,马马虎虎还可以……” 范国忠一下子呆住了。 那人又拿起脸盆迎空照了照,“洗脸嘛差劲了一点,洗洗脚还差不多。” 放下脸盆又拔开热水瓶瓶塞看了看,“老板,这三样东西五块钱行不行?” 范国忠一脸惊愕:“你说什么?” 那中年人颇不以为然:“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五块钱不肯卖的话,那我就再加你一块钱。” 范国忠开始面现温色:“你以为我是在这儿卖旧货?” 对方点点头:“那当然,要不你干吗把这些东西像开展览会一样地在这大马路边上一溜摆开?” 范国忠大为伤心:“你竟看不出来我的这些东西全是为理发剃头的顾客准备的?” 中年人吃惊了:“你是剃头师傅?摆的是剃头摊?” 范国忠用力地点头。 中年人摇头:“做什么生意就该挂什么招牌,像你这样子,谁知道你是卖鱼的还是卖肉的,真是天晓得!” 言罢还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范国忠愣愣地看了一会他的背影,陡然醒悟,转身奔进一边的菜场,见标着“今日菜价”的大黑板下有半截粉笔,连忙拾取在手,回到路边,在靠背椅子脚下的地上用力画上四个大字:“剃头理发”。 路过的行人开始注意起这四个招牌一样大的字来,有的人还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也有的人朝范国忠上上下下打量一回,但还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范国忠苦笑,半晌才鼓足勇气向过往行人吆喝出一句不成腔不成调的招徕语来:“剃头理发,理发剃头……” 这当口,从菜场里优哉游哉地过来一位头戴鸭舌帽的老先生,边走边哼沪剧《芦荡火种》:“芦苇疗养院,一片好风光……” 他被范国忠的吆喝声给吸引住了,慢慢地晃了过来,又歪起头品味了一会地上的粉笔字:“小师傅,你是摆剃头摊的?” 范国忠连连点头,似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老先生一屁股坐上了靠背椅:“大概,我是你开市大吉的第一笔生意吧?” 范国忠一愣:“你怎么知道?” 老先生哈哈一笑:“这答案不是清清楚楚地写在地上嘛——你看看,这地上哪里有半根头发的影子?” 范国忠也笑,从旧书包中取出了白围布,用力地抖了几下,小心翼翼地围上了老先生的脖颈:“老先生,你想理个什么发式?” 老先生往椅背上一靠,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你看着办吧。” 范国忠精神一振,一边从旧书包里取出理发工具,一边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给你理一个朝气蓬勃青春向上的发式,就像广告里说的那样——‘今年二十,明年十八’,不不不,应该是‘刚才八十,马上十八’!” 老先生悠然地又哼起了:“芦苇疗养院,一片好风光……” 范国忠微笑着轻轻取下老先生头上的鸭舌帽,冷丁两眼发直,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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