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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他刚才凝聚的灵力全都向他的心脏涌去,胸口的血管似乎要炸裂,痛得他全身痉挛抽搐。

  夷彭努力的克制着乱流的灵气,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红,无数灵气就好似无数条毒蛇钻嗜着他的心脏,脸皮都痛得在颤抖。

  阿珩蹲在他身前,眼中情绪非常复杂,她恨他,所以才设计这个痛苦的死亡方式给他,可如今看到他的痛苦,她同样觉得痛苦。

  “夷彭,如果我不杀你,你是不是会对颛顼下杀手?”

  夷彭痛得面容扭曲,却仍旧狂笑着,狰狞地说:“是!他娘杀了我娘,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你们都要死啊!”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撕抓胸口。衣服被他撕碎,露出了左肩上的伤痕,五个暗紫的圆,好似一个爪子的形状。

  阿珩面色骤变,双眼中全是泪光。

  “啊——啊——”夷彭痛得惨叫,跌倒在阿珩脚下,缩成一团,肩头的伤痕越发清晰。

  阿珩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搭在了夷彭的肩上,把灵力送入他体内,缓解着夷彭的痛苦。夷彭撕扯推打着她,“你滚开!”她却没有避让,任由夷彭推打着她,衣袖被夷彭扯裂,露出了胳膊。她的胳膊上也有一道伤痕,和夷彭肩上的伤痕很像,像是半个爪子。

  夷彭的手从她胳膊上打过,突然就慢了一慢。

  阿珩的灵力起了作用,疼痛渐渐消失。离去的疼痛似乎把他心里的一切悲伤恨怨都抽空了。他的心似乎变成了一汪潭水,清澄干净,日光投射进来,能穿透漫长的悠悠时光,清晰的看到潭底,有一个不知忧愁的少年。

  父王规定他和阿珩一块儿读书,为他们选定了同一个师傅,母亲却禁止他和阿珩说话。每日清晨,阿珩都会躲在墙角等他,和他手拉着手一起去上课。

  夏日的午后,他们一起从高高的桥上往水里跳,比谁溅起的水花更大。冬日的雪地里,他们一起趴在雪上,用箩筐捕雀鸟。他会把最喜欢的鹦鹉送给阿珩,阿珩会为他绣荷包,打最美丽的荷包穗子。

  野草丛生的荒凉山坡是他们的秘密乐园,你追我赶,一起捉蝴蝶,一起捕蟋蟀,一起挖蚯蚓,她叫他“九哥,慢点”,他叫她“阿珩,快点”。

  也许因为母亲、哥哥们禁止他们一起玩,他们俩都很叛逆,就越发往一块儿凑。明明很要好,可只要在家族的聚会上,就会装作谁都不认识谁,等到背人处,却会相视而笑,彼此偷偷做鬼脸,窃喜与父母兄长不知道他们的小秘密。

  一起吃饭时,因为排行,两人挨着坐,不敢说话,可桌子下面,却是你碰一下我,我再轻轻踢一下你,一起抿着嘴角偷偷笑。

  听说象罔叔叔捉了一个很厉害的妖怪,他们一起逃课去看大妖怪,两个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一会儿就有无数阴谋诡计,竟然把所有的侍卫都诓骗走了。他们跑进去,无意中破坏了禁制,凶暴的妖怪被放出来。他们吓得狂跑,阿珩穿着裙子跑的不利索,被妖怪一爪拍下,就把胳膊拍断了。他回身去看阿珩,阿珩半边身子都是血,从着他大叫:“九哥,快跑,快跑!”

  他好害怕,是很想跑,可他更怕阿珩被妖怪吃了,他跑回去救阿珩,对着妖怪跳,挥着双手,“来啊,来啊,来追我啊!”

  妖怪被激怒,扔下阿珩来追他,他跑不过妖怪,被妖怪抓住,一只锋利的爪子贯穿了他的肩膀,另一只锋利的爪子要刺向他的心口。阿珩拖着断胳膊,飞快的跃到妖怪的肩上,用力砸妖怪的眼睛,边砸边哭:“九哥,九哥,你疼不疼?”

  他可不想和女孩子一样娇柔软弱,努力对阿珩做鬼脸,故作满不在乎,抽着冷气说:“这妖怪还算厉害。”

  阿珩被他的鬼脸逗的破涕而笑。

  幸亏象罔叔叔及时出现,把他们俩救了下来,虽然叔叔,哥哥们都为他们求情,可父王十分生气,关了他们的禁闭,还让医师把他们的伤痕都留着,让他们牢牢记住教训。

  那些一起学习,一起嬉戏,一起和父母做对,一起欺骗哥哥的日子

  夷彭握着阿珩的胳膊,神情很恍惚,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样。

  “阿珩。”夷彭轻轻的叫。自从三哥轩辕挥死后,他只肯客气的叫她小妹。

  阿珩的泪水潸然而下,“九哥。”自从青阳死后,第一次情真意切的把他看作哥哥。

  夷彭微笑着说:“如果可以不长大,该多好,真想回到小时候。”

  阿珩的灵力再无法束缚他的灵力,疼痛又开始加剧,夷彭悄悄摘下了阿珩挂在腰间的匕首——那把昌仆用来自尽的匕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扎入了自己的心口,“阿珩,这次的妖怪太厉害,我们都输了。”

  “九哥,九哥”

  阿珩惊慌地叫,满面都是泪,夷彭却冲她做了个鬼脸。

  鬼脸僵硬在脸上,成为了永恒的告别。

  “九哥!”阿珩抱住了夷彭,泣不成声。

  山坡上,彩蝶翩飞,有少年少女在风中奔跑跳跃,愉快的笑声随风荡漾。

  阿珩,阿珩,快点,快点!

  九哥,九哥,慢点,慢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颛顼的坚持下,众人一直守在昌意和昌仆的墓前等候。

  阿珩面色煞白,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小宗伯看到她了,立即宣布仪式开始。

  阿珩手中握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匕首,是阿珩和少昊送给昌意和昌仆的结婚礼物,是刺杀了彤鱼氏的匕首,也是昌仆用来自尽的匕首,可今日的鲜血又是为何?

  哀乐声中,阿珩用力把匕首插在墓前,“四嫂,你可以安心去赔四哥了,再没有人会伤害颛顼。”

  别人都没听懂她的话,黄帝却脸色立变,“珩儿,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把所有事情做了一个了结!”阿珩站着,身子摇摇晃晃,好似风一吹就会倒,面容却异样的倔强冷漠。

  黄帝心惊肉跳,转身向彤鱼氏墓地的方向奔去。

  半晌后,山林深处突然传出了一声短而急促的哀叫。阿珩的身子晃了一晃,好似要摔倒,却硬是咬着舌尖,站住了。

  阿珩抱起颛顼,“我们回家,回去看奶奶和妹妹。”

  颛顼双手握着匕首,“这个呢?要留给娘吗?”

  阿珩说:“你留着吧,用这个保护好自己,让你娘心安。”颛顼抱着匕首,唇角叫紧紧的抿着,凝视着父亲和母亲的墓,用力点了点头,似在许诺。

  阿珩前脚进朝云殿,黄帝后脚提着剑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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