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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凤目……江晚仪,你想得真美……你可知道,广元子那个二流术士,只看出了这一地的地形佳妙,却没能看出这一方荷池,别有玄机。

  这全以冷寒之玉早就的荷池,生生造在凤目中心,如镇石如利器,插入目中。

  毁的,何止是常住此地的主人的昌威之福?甚至还有广袤天下,江山社稷。

  妖妃阴妙嫦,你因何而来?因何而去?你是元王朝的媚主妖妃,还是一个心怀仇恨的悲情女子?

  你来,成就末代帝王的爱情,然后毁去他的江山。

  可笑世人愚钝,一叶障目,任史笔如刀般一字字凌迟,凌迟一个弱女子含悲忍辱,抛弃一切以身饲敌,不惜以己身名誉为千秋诟病的血泪秘史。

  不过没关系,你达成了你的目的,来也去也,再无挂碍,生死荣辱,对于你这样的女子,早已置之度外。

  秦长歌微笑着,抚过玉石莲花。

  当年她发现这里的玄机,更发现这方荷池下有地道直通宫外,遂趁修建宫室之机,做了改造,在那方琉璃透明穹顶上做了些手脚,现在这方荷池伤的,已不会是西梁的龙脉江山,只会是宫室的主人本身。

  今夜,她自密道而来,便是推算好时机,想要亲自参与一幕好戏。

  她笑吟吟的漫步而过荷池,长长裙裾拖曳如梦,悄无声息的步入江太后内殿,姿态优雅的,稳稳端坐在纱幔掩映的琴几后。

  江太后的神志,在现实与过往的交界处游荡。

  依稀是那夜,火光里人影幢幢……照微还在疯狂舞蹈,神色奇异的掰着手指数人数,她站在远远的回廊里,遥遥看着侄女的疯态,金丝凤宽袖下手指绞扭成一团。

  那手指……冰凉。

  因为在风地里站了太久。

  有多久?

  在长乐宫火起之前。

  那晚她因为下午积了食,不敢早睡,又记着御花园温房里静心培育的名品昙花不知道开了没,便出了宫。

  出宫时,何嬷嬷还说了一句,主子今夜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出门,且把大氅披上吧。

  当时她一看时辰,还皱皱眉,道,正是侍卫换防时辰呢,可真不凑巧。

  不过实在挂记那昙花,还是去了。

  谁知道一出门,便看见长寿宫四周安静有序,不远处长乐宫却正在换防。

  她咦了一声,却也没多想,自往御花园去。

  她去看了花,花开得极为清美,那清丽颜色仿佛随时都会在月下溅出,忍不住便折了一朵,笼在袖中往回走,却在长乐宫和御花园相交的甬道的一处隐蔽处,看见了两个黑影。

  何嬷嬷当时吓得便要喊叫,被她一把捂住嘴,她冷静的打量了一番,发现那两人是琛儿和侍卫统领董承佳。

  隐约看见董承佳指了指长乐宫,而琛儿点了点头。

  董承佳似是又说了什么,琛儿想了想,却摇了摇头。

  他们一起斜对墙角,背对她,看不见身后,而不远处,江太后却发现也有个瘦瘦的身影一晃,她目力不佳,看不出是谁,只觉得是个男子。

  那黑影太远,董承佳似是有些紧张,而琛儿没有武功,他们都没发现。

  江太后屏住呼吸,看着董承佳给琛儿请了个安后离去,琛儿独自立在黑暗里,仰首向天,似在默默思量,半晌道:“出来吧。”

  她吓了一跳,却立即将何嬷嬷推了出去。

  何嬷嬷跪倒在琛儿面前请罪,琛儿什么都没说,只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去吧。”

  何嬷嬷不敢看暗影里的她,连滚带爬的跑走,她松了口气,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琛儿转身,直接看向暗影里,轻声道:“母后,请现身吧。”

  她惊讶无奈之下,只得走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暴露了自己,琛儿只是淡淡笑着,指了指她的袖子。

  她这才恍然,原来是自己袖中香气浓烈的昙花出卖了自己,何嬷嬷现身时,身上可没有昙花香,而且这夜半时刻,何嬷嬷作为她的亲信宫人,如何敢离开她一人在外游荡?

  琛儿向来是细心聪慧的孩子,要想瞒过他,很难。

  她力持镇定的笑看着琛儿,又看了看长乐宫,赞许的道:“好孩子,不枉我的心,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次,你总是不接话,不想如今不声不响,便做了。”

  “做了什么?”出人意外的,琛儿却突然反问了一句,他清雅的容颜被月色镀的越发苍白,如一副失了神韵的水墨画,那眼神幽幽远远,似乎盯着长乐宫,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他是要撇清吧?她理解的一笑,点头,“是,你什么都没有做。”

  她缓缓靠近他身侧,浓烈昙花香气里她轻轻道:“琛儿,你两个兄长已经去了,母后身边,能疼怜的只有你了,皇帝和母后不贴心,你也是知道的,可惜你身体病弱,不然……其实病弱也无妨,前元静帝号称英主,不也自幼有痼疾?”

  后面的话,她暧昧的一笑,没有继续,琛儿冰雪聪明,哪里需要把话说完呢?

  却不防那清雅少年霍然回首,那一瞬目光如利剑飞掠而来,刀似的割在她脸上,恍惚间她竟然以为是萧玦当面,吓得后退一步,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也不是自己的亲生子,而他和萧玦素来亲厚……暗恨自己是不是今夜见萧琛出手,欢喜得昏了,竟说了不该说的话。

  然而萧琛转瞬就敛了那目光,又恢复日常的孱弱模样,仿佛刚才那寒气凛凛的少年根本不是他自己,只是如往常微笑,笑若清风,道:“母后说笑了,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安歇吧。”

  他说这话时,神情怪异,目光里似喜似悲似责似怨,苍凉无奈犹疑坚决,种种复杂情绪如乱麻般纠缠在一起,看得她心腔里一阵阵冷缩,绳般扭得紧紧,被那种沉凝压抑的气氛逼得直觉想要逃开。

  她勉强笑道:“是的,母后倦了,将来的事,是你的了……”

  那晚她走出好久,回收看时,依旧见萧琛怔怔面壁而立,背影孤清如一轮永远难圆的月。

  那晚她没有睡。

  她在等待,并且做了一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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